【第60期】毒蘋果札記

施善繼

 2013.11.6 柴可夫斯基120祭奠

工人與女莊員

《工人與集體農莊女莊員》,薇拉.穆欣娜,1937,不鏽鋼。

對死者疑問「逝去何樂?」,怕不是任一位悼輓的人壯著胆子呼得出聲,類此晦隱的衷誠情意,大凡僅能溶於心底,無分畛域。

唯一的例外柴可夫斯基莫屬?他生前無視瓦格納,輕鄙勃拉姆斯,另兩位「B先生」,他對貝多芬的態度也頗為保留,坦言並非「很喜愛」,他曾經公告世人不承認巴哈是「天才」。 Continue reading

【第57期】毒蘋果札記

  施善繼

2013.9.28.傳聲筒

《蕭斯塔科維奇傳》莫斯科Progress出版社1980s

蕭斯塔科維奇

北部T市,一家單播音樂的電台,某個日午專題介紹了蕭斯塔科維奇的d小調第5交響曲,替別人「反共」趁機而為,果不其然絕少超出聽覺預料的範圍,但它們最大的疏失,還是忘了播報這首蕭氏的d小調,作為慶祝十月革命二十週年的紀念演出,安排於1937年的11月21日,在列寧格勒首演。 Continue reading

【第55期】毒蘋果札記 2013.10

施善繼

2013.5.25 「美國夢」與談筆記之三

《現代主義底再開發》刊登在1965.12.31的《劇場》季刊第4期。另一篇《期待一個豐收的季節》,發表在1967.11《草原雜誌》創刊號上,作為這兩個刊物的訂戶讀者,居然視而不見,讓它們擦身而過,怪自己的知識貧乏還是外部環境「美國夢」的憧憬塑造竟加以忽略,內外交攻負面的效果都奏效了,誰是真正的受益者原來如此。 Continue reading

【第54期】毒蘋果札記 2013.09

  施善繼

2013.8.3《往世往事》與《民主課》

深井配圖

晨曦照耀著大研古城。(圖 ∕ 施善繼)

由《批判與再造》社主編杜繼平兄募款籌資在台北印刷出版的周良沛回憶錄《往世往事》,今日要攜帶50本前往昆明面遞周爺。這冊書是海峽之間三個月內在此岸首發的第2部長篇著作,上一部《民主課》是曹征路的小說,五月份由「台社」編輯出版。 Continue reading

【第53期】毒蘋果札記 2013.08

施善繼

二○一三、六、十五、《橙紅的早星》——閱讀趙剛新書的斷想

橙紅的早星這個詞語,是陳映真1959年第一個短篇,《麵攤》裡反復出現的點染意象,趙剛將之挪來用於他第二本對陳映真小說創作的專題研究,取為書名蘊含承襲賡續。
 
    趙剛以他的盡可能符合史實的學術演繹,傳揚他對於陳映真小說世界裡親炙的理解,引領讀者追認那個逐漸被遺忘的年代,從而碎步接上,並溶入歷史的現在進行式,不做局外觀僅僅欣賞陳映真的小說藝術。

    趙剛的第一本陳映真文學研究《求索》2011年秋出版,至今不過相隔兩年半,他那一頭早生的華髮,非因陳映真而案牘勞形愈益燦白,火樹銀花煞是好看。《求索》典出屈原《離騷》,魯迅先生亦曾引用它作為《徬徨》的題詞,趙剛而陳映真而魯迅而屈原,求索逾兩千餘年而求索未盡,無始無終。
    

   《橙紅的早星》出版,進而穩固確立趙剛當係台灣的「陳映真專家」,這麼好的一家,目下暫時不需要費勁徒勞再去尋找別店他家,幫忙著探知陳映真小說的暗語或隱喻。陳映真活過老K轉進來台的肅殺歲月,白色恐怖迷茫頹然,終於把人們推入如今體面的喧囂,而昔日窺視的思想特務偵緝有所謂的「陳映真博士」,也尚未將它們冗長的匯報彙編解密。《橙紅的早星》一書(連同《求索》),正等待著與解密的疊高材料進行相互應證的交叉核對與翔實比較。
    

    陳映真在創作歷程《後街》一文第8節這樣敘述:

「從二十幾歲開始寫作以迄於今,他的思想與創作,從來都處在
被禁止、被歧視和鎮壓的地位。┈┈┈。在這新的情勢中,和他
二十幾歲的時代一樣,他的思維和創作,在一定意義上,一直是
被支配的意識形態霸權專政的對象。」

    專政何義?即統治階級對敵對階級和敵對分子所實行的強力統治。陳映真真幸,居然被老K團伙相中,成為了專政的對象。這也就是為什麽不妨接受「意欲強烈的邀約」,趙剛在《代序:為什麽要讀陳映真?》裡誠摯的寫著。通過趙剛的帶領,遲到無關緊要,漆黑的放映廳裡,趙剛手電筒的亮光,將領走閱眾入座。通過趙剛必然會有收穫,專政實態的領會以及琢磨,以及明晰閱眾自身是否專政一方的共謀。
    
    趙剛對於陳映真的專題研究,為讀者界帶來了甘霖,適時的滋潤與韻緻的芳美,毫不誇張的說它是一場覆蓋面寛廣的及時之雨,只要開卷必有效益,只要開卷趙剛之雨便會顯出它的溫濡。儘管趙剛也建議讀陳映真的原著,但許多歷史的迷障與知識的徬徨,趙剛不憚於孜孜不倦的梳理,若果讀陳映真的原著已然「很享受」了,那麼願意再參照趙剛的輔佐,「享受」的狀態將會飛躍,而不僅僅隅限於數學範疇裡幾何級數的方程式。
    

    在一般的印象中,或書面對陳映真簡短文字的紹介,大約如是註記「為當代最被議論的小說家之一」,小說家而被議論非始於今日,陳映真的小說之被議論肯定是一樁美事,議論什麽?只議陳映真小說的方法論?哪有這麼單純,又不是在吃泡麵,況泡麵具備種種吃法滋滋味味請勞自已動手,黃金時刻請勞翻動趙剛這本《橙紅的早星》讓他為你從旁幫忙閱讀陳映真的小說。
    

    多年前,陳映真留給我一句箴言,「沒有意識形態,也是一種意識形態。」。誠然,他的小說最被在乎,最被斤斤計較,甚至詬病者,都肇因於他的意識形態。可如果反問,對他進行專政的團夥,難道沒有意識形態?肯定有,要害在專政者的意識形態唯我獨尊,從之者眾,專政者的意識形態曠日持久,遂瀰漫成了整個社會的意識形態。
    

    橙紅的早星,出現在22歲青年陳映真的第一篇小說,五十年歷歷,早星依然橙紅。2013年春末,趙剛出版《橙紅的早星》,人們相信未來的早星依然橙紅。

二○一三‧七‧十四、海鰻魚乾

    C君歷次持贈的海鰻魚乾(圖一),俱係原鄉馬祖他親朋的私房勞作成品,如今海上的直接撈獲愈益稀少,原生魚鮮頗難在食桌上伸展曼妙,箸筷之間只得補餘風捉剩影,舌尖味蕾的滋美褪淨,生呷無夠哪有乾可晒?
    
    鴨槽無隔暝蚯蚓,非也。C君拎來一尾一米多長的海鰻魚乾,這類式樣的海洋乾貨普通商市並無販售,多少功夫才能完成此項勞作,C君笑而不語,馬祖海風的吹拂與馬祖陽光的照耀,沒有鍘刀睜眼束手,卻用不上庖丁解牛百分之一的技藝,老伴幾下子便把海鰻魚乾處理得妥妥當當,擺進冰箱冷凍抽屜,我家鴨槽藏有分裝的海鰻魚乾,靜待老伴興起動念將它們分別烹調。
    

    上世紀六○年代中期,我服役馬祖北竿,那一段時日,吃下肚腹的黃魚、白鯧、油帶以及其他種種,確定無疑比之服役前與退伍後截止目前,吃到的魚尾總和不知要超過幾倍之數。那時充員兵中,不乏有對於海鮮腥味獨具周詳思慮配備萬全的靈犀之士,於是「哇莎比」從囊兜裏掏了出來,沾搭上鮮嫩的馬祖白鯧,暗暗滿足了冷戰莫名對峙,海峽此岸守衛壯丁口腹真實而具體的歡暢。
    

    鮮魚之多,令喜腥者目不暇接。馬祖產婦慣以麵線煮帶魚進餐,食補雙全,魚鮮對哺乳的媽媽尤佳。若要偶解豬肉之饞,便必須下山去唐歧一條街採買,唐歧街長不過十來戶店家,馬祖人一斤以13兩計算,連骨帶肉秤重交易順當入境隨俗。彼時馬祖缺乏淡水,我單位的廚房適巧安置在一處岩壁洞內,岩間裂縫的水滴宛若珍珠,貴重而且吝嗇,三餐無虞,洗浴滌濯自己想法子尋覓水源,個人衛生乃無干部隊的私事。
    

    活魚吃不盡,新鮮稍縱即逝,黃魚、鯧魚、帶魚,兩面不對稱劃刀抹鹽,一條一條掛晾了起來,懸在馬祖北竿光禿禿坡道上的天空迎風,讓戰地閒來無事的太陽炙烤。我那個守備單位的伙夫,年過半百的老廣,總以粵式手藝滿足圍桌同袍的胃納,他擅烹生猛,餁煮各式魚乾往往出人意表,他除了無法為食客端上油光滿面的燒烤,天天美饌餐餐佳餚。
    

    喟嘆今不如昔何益,往日游經馬祖海域鮮活的群魚,僅剩記憶裏片鱗的殘餘。那些吹拂過繩吊上,掛滿魚群等待乾燥的風,也不知它們逕行的去向。
    

    C君轉述謠傳,他的原鄉彷彿將要闢造為一座巨大的賭場,謠傳來日成真,海鰻魚乾終於絕響。

二○一三‧五‧廿五、「美國夢」與談筆記之二

    1960年代,我住在三重市三和路底的明德街上,鄰居嘉義人賣菜小販的兒子唸淡江的吳姓學生,搞了一個讀書會,我去了一兩次,已經忘了讀些什麼討論些什麼,他們的會裡,有一位許席圖,唸政大政治系,好像是他們學校代聯會主席,後來聽陳映真說那是”統中會”的案子,陳映真出獄時許的精神狀態已完全崩潰,他看著陳映真走出牢房,趴在鐵窗上慼慼哀求,”一齊帶我回去吧,班長”。
   
    而我一心一意只想要寫詩,也沒有掂掂自己到底多少斤兩,當然拿起筆就寫,怎麼寫,絞盡腦汁模仿當時正在高潮點上,紅紅火火台灣現代派詩人的寫法。我的第一首詩,發表在1964年8月號的《野風》雜誌上,寫青年時期的情思,如今年老了,重讀,真也不知道如何真確的把握。接著寫的詩,發表在《文星》雜誌,當時1965年《文星》給一首詩的稿費80元,非常之高。《文星》的性質大家都很清楚。接著發表在《現代文學》季刊26期上,這期的封面龍思良先生設計(圖二,局部)的,龍先生去年剛過世,這一期沒有陳映真的作品,但龍先生還是把“陳映真”三個字弄上封面。陳映真從1963年9月《現代文學》18期上發表《文書》起,至1965年7月25期止,總共在《現文》上發表了6篇小說。再往後陸陸續續發表在幾個重鎮詩刊上,也前前後後認識了某某詩人。而我居然無視陳映真的兩篇文章《現代主義底再開發─演出〈等待果陀〉底隨想》,這兩篇文章語重心長,破釜沉舟,今日讀來力道猶勁,也仍然具有一定批判現實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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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犇報‧第52期】毒蘋果札記

施善繼

二○一三、五、廿五、「美國夢」與談筆記之一

策劃人一再叮嚀,只談個人在1960年代的一些情況,千萬不要溢出,等進入七○年代另行安排。

我認為「現代主義」無疑是類武功的一種把式,也就是文學創作遊戲的一種玩法,什麼人玩什麼鳥,什麼鳥它就怎麼叫。

相對於陳映真的「後街」,我在1960後半所處的位置要算「前街」,後街晦暗濕霉而前街明光燦亮?或者應該說,後街以它默默的無言,支撐著前街歡騰的虛華。

上個月交大的亞太/文化研究室在這裡開辦重溫美夢,倒敘美國幻夢的活動,美新處,美國冷戰時期文化戰線的前沿基地,美輪美奐的崗哨。而陳映真的後街,其中一條便在距此不遠的牯嶺街。
   

施淑教授提及一家西門町「野人咖啡廳」,請看看它的一幅小廣告,刊登於《文學季刊》第5期/1967.11.10封底裡(圖1)。

「美國夢」確實無遠弗屆,法力無邊,軟中有硬硬中有軟,軟時棉花糖,硬時既毒且辣,使得朝鮮戰爭之後,海峽此岸的魂靈與脊樑骨,直至今日都還找不到適當的處所得以安放。我雖然不處於夢的中心位置,卻在夢池的漣漪擴散時水波湧至岸邊享受嬉戲的樂趣,美國夢裡的多啦A夢,今天的小朋友幾乎已無人不曉何為多啦A夢。
   

既然身為遊魂,當然不知不覺或後知後覺,被「美國夢」這個龐大的夢境勾誘磁吸自在恬適渾然忘我,頗為正當,盡職的扮好現代鬼社群團伙的一員,發佈鬼言鬼語,奮力的寫著一首一首的現代詩。
   

1954年1月23日起的那個星期,其中一日,松山國民小學三年級生的我,被校方組織站在校門口,不遠處就是今天的饒河街夜市,揮舞青年白日滿地紅小紙旗,迎接從南韓遣送基隆上岸,1萬4千餘反共義士。大卡車上撒下美製糖果,砸中我閃避不及的耳朵,彎腰我把它們都拾了起來。
   

郵政局1955年發行一套三枚《反共義士》紀念郵票。

我小時、少年、初入青年時收集幾些郵票,可以從旁佐證,歷史在我青澀的年歲留下的痴痴之夢的痕跡。

美國勢力介入,島鏈圍堵固化,兩岸隔望大勢底定後:
郵政局1960年發行《毋忘在莒》四枚。《毋忘在莒》豎在金門的勒石。兩張橫式,近景的「台、澎、金、馬」,即中華民國的全部。同年艾森豪來訪,選取《毋忘在莒》套票其中2元及3元兩張面值加蓋《美國總統蒞華訪問紀念》,英文字體則有艾森豪全名。(附圖2)
   

兩岸分斷後,1961年《第3任總統就職週年紀念郵票》,中國版圖上的「光復大陸」四個字,外蒙那隻老母雞也還沒有去掉。同年10月10日發行的,《中華民國建國五十年國慶紀念郵票》。另一張,台灣開始發光,光芒照耀整塊大陸,青天白日滿地紅覆蓋大陸。
   

1965.4.20南韓派兵軍援「越戰」的紀念郵票,援越除了南朝鮮,還有台灣、菲律賓、澳大利亞、馬來西亞等等的僱佣軍,台灣派去越南的稱為「援越軍事顧問團」,那是美方規定的,也就只准台灣派文職參謀。傳說,美方擔心台灣若派兵援越,萬一蔣軍臨場不聽指揮,逕行取徑北上「反攻大陸」。美方管束蔣軍,絕對不讓偷跑。

二0一三、六、十六、豬鼻子

從豬頭取下一整片豬頭皮,肉攤師父用瓦斯火槍把上面的毛一根都不殘留的灼光,站在攤邊可略聞輕微的燒焦味。一旦上了食桌,或進了腊味店,不管挑那個部位,煙、燻、白滷、紅燒,卻淨聞通過工序製成食品後漂浮在空氣中各具形色的美妙。

小家庭似不宜買一整件豬頭皮回家料理,什麼食材都一樣,多即膩,劃成四等份也得吃上個把月,送人嗎,送誰?現在不事遠親只通近鄰,近鄰也大抵老死不相往來,豬頭皮若換成鮑魚罐,橫豎比較好辦。
 

偌大的一臉豬頭皮,我愛豬鼻子,豬隻在飼養期間,活動最為頻繁的難道不是這個部位,豬的生存空間小,不用怎麼走動,擠過來又擠過去,短短的尾巴也只有裝飾的作用,乾淨的飼養場用不著使用尾巴驅趕蚊蟲。
 

喜食豬鼻子的同好,未曾詢過無人露表,我吃過的豬鼻子也非處處都好,滷不能過頭,燻不得過焦,濕鬆乾硬頗難恰巧遇逢,又不好請求老闆先試一刀一片,數刀已經摞成一盤,好吃一片片細嚼慢嚥,不合意靜默乏趣囫圇吞棗。

唯一一次在新竹東大路廢棄的鐵路近處,號稱每天滷賣種種兩百斤,我挑盡豬鼻子,掌櫃的目瞪口呆情商緩手留下幾個,央他悉數全賣我不常來,而且準備沿途分送,絕不關門獨享。掌櫃的雖見我饞相畢露,不在意從那裡來回那裡去,如果我會意留下兩個。

二0一三、六、二、《橙紅的早星》首發

這幾年趙剛發奮,埋頭於陳映真小說的專題研究,2011年9月出版《求索》,今天下午《橙紅的早星》首發,成果豐碩頗為壯觀,呂正惠在《放在序言位置的書評》開頭這麼說:「可以毫不誇張的說,以後任何人想研究陳映真,都必需以這兩本書為基礎,沒有細讀過這兩本書,就不要想進一步探討陳映真。」。

做學問這種苦差,非人人能為,作陳映真的文學研究又不是秒殺票房,工作份額內規定的必辦,何樂而不逍遙,出書拿到的版稅,恐怕也不夠兩位千金繳足一個學期的註冊費,但這又何妨不礙事,陳映真的文學研究非商品,等價交換想入非非,我還是專程請他上街吃碗牛肉麵,表示祝賀之意掏腰包付費。
 

上個秋末,邀趙剛走訪鶯歌與三峽,讓他從研究的框架親近某些真境實情,調調息喘喘氣,補風捉影增益鍾事而增華的想像,偷偷擷取緊張嚴肅裡的輕鬆愉快。
陳映真文字世界裡的物事,都已經歷不可逆的變異了。

忘了鶯鎮火車站多年前原地換了一幢,城鄉變貌的連帶有以致之。沒約好,他在一個出口,我在另一個出口。

近在火車站數步之遙,文化路原鎮公所邊巷,陳映真童年木然迎望他父親抱回他攣生小哥的骨灰,毗鄰他家後院外省人陸家兄妹的那一塊建地,幾十年前改建過的樓房,眼下又正深挖地基,如此的都更,電梯大廈即將拔地而起,湛藍無邊的天際會被又是財團又是建商又是核發案卷重重疊疊的指印密織遮蔽。

尖山埔路上鶯鎮國小的黑松樹,早早枯死於陳映真寫《黑松林的記憶》之前,新世代的老師面面相覷,老師猜測毗連的籃球場可能是黑松樹比較集中的遺跡,球場上高年級生利用下課十分鐘,進行著一對一激烈的犢崽纏鬪。

二甲九的中庒遠離市區,位北桃兩縣交界,屬大溪鎮轄,陳映真的兒時舊居,隔壁雜貨舖第三代傳人抱著孫子,明言再過些時日,把店關掉離此他往,此處周邊瀝青混凝土拌合廠,飛馳而過載運石材的大型加長重卡轟轟隆隆,輪胎印下車轍,磚造平房與祖孫的心臟隨之震顫,夏日塵土敷臉,冬尾苦雨泥濘。陳映真這對雙生小兄弟,從中庒徒步走至鶯歌國小,長途跋涉,「以致到達鶯歌國小時,往往已經是第二節課」(見《黑松林的記憶》第2節)。
 

鳶山雖然是小型的郊山,卻是三峽迎賓的前額,北二高往北一入三峽地界,右面突出的那座無疑,那裡是陳映真《哭至友吳耀忠》的地方,陳映真的哭聲依稀,迴蕩於深邃悠遠的耳際。耀忠選在1987年剛剛降臨的第6天,斷氣。隔沒多久的某日,耀忠羈世的粉紅佳人,移交那一幅1962年的《自畫像》給我。2006映真攜帶耀忠的兩幅油畫《靜物》與《谷關》,去了北地。
 

今年早春,帶趙剛從我家走宜安路去南勢角。抄景平路151巷較近,抵景新街383巷市場交口,那座出現在《忠孝公園》第6節的場景,「一座高高聳立的高壓電線塔。鐵塔的基座,是十分厚實的水泥砌成的,看來像是四個腳的橋墩,可容一個人在裡頭立臥。」愕然消失,幻成一挺直插雲端數不清幾十層的天空之城。趙剛與我不約而同仰頭,脖子僵直了驚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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