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atemala: Flowers and the Big Stick
■吳珍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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瓜地馬拉內戰期間的軍人終於獲得判刑(中國新聞網) |
2011年8月2日,瓜地馬拉內戰期間的軍人終於獲得判刑,被求處罪名有二:其一是殺害201名馬雅原住民,其二是人道滅絕罪,各求刑6030年,加起來共12060年,創下世界刑期紀錄。具體行為是軍方的凱必依(Kaibiles)特種部隊在美國支持下仿越戰實行連坐法,圍堵左翼份子,而瓜國北部的馬雅原住民村落北定村(Peten)由於被指控支助游擊隊員,在1982年12月7日下午慘遭冷血滅村。軍方手段慘絕人寰,連老弱婦孺也不留活口。
近半世紀的動盪、迫害、恐懼、非人生活的悲慘歷史,瓜地馬拉烏雲罩頂,猶如末日,陽光消失了,笑容不見了,只剩下眼淚……就像1980年美國R.E.M.搖滾樂團唱的《瓜地馬拉之花(Flowers of Guatemala)》,做為80年代抗議歌曲,R.E.M.樂團簡單的歌詞點出瓜國沈重的歷史。
I took a picture that I’ll have to send/我拍了一張必須要發送出去的照片
People here are friendly and content/這裡的人很友善知足
People here are colourful and bright/這裡的人很生動亮麗
The flowers often bloom at night/花朵總在夜間開放
Amanita is the name/這花朵是毒蕈
The flowers cover everything/毒蕈覆蓋了任何事物
The flowers cover everything/毒蕈覆蓋了任何事物。
阿本茲(Jacobo Árbenz Guzmán)總統
阿本茲的父親1901年從德國移民瓜地馬拉,從事藥劑業,家境富裕,屬上流階級人士,但因為父親後來沈迷嗎啡,使得家業衰落,終至破產,全家只好投靠父親的朋友。阿本茲因為沒有錢上大學,剛好軍事學校提供軍官獎學金,阿本茲以優秀成績考進軍校,而且課業成績一直保持優異,是難能可貴的人才,當上軍官後,阿本茲又以幹練的能力擢升到上尉。
直到1938年,阿本茲遇上他的妻子,薩爾瓦多大地主之女瑪麗亞維拉諾瓦(María Vilanova),他的人生自此起了變化。當時,妻子從女性議會得到一本《共產主義宣言(The Communist Manifesto)》,在她外出度假時把書留在桌上,阿本茲翻閱此書後大受啟發、大為感動。之後,他常和妻子討論分享感受,並閱讀更多馬克思、列寧、史達林的書籍,又與當地共產主義份子互動頻繁。
自19世紀後期到20世紀初期,美國在拉丁美洲實行門羅主義,驅逐歐洲殖民勢力,把拉美視為美國後院並掌控了拉美的自然資源和人力資源,而一些國家的獨裁者與美國謀好,敞開大門,讓利給美國,讓美國公司減稅、並且合法擁有土地資源。瓜地馬拉的獨裁者豪爾赫烏維科(Jorge Ubico)在美國的支持下,於1930年掌權,粗魯野蠻統治瓜國,壓迫百姓、建立間諜告密網、殺害反對勢力,行徑猶如法西斯份子,奴役原住民,蔑視為動物,並且送出幾十萬公頃土地給「聯合水果公司」在瓜國設立總部,1944年在全國性罷工危機下辭職下台。
1951年,阿本茲當選總統,美國國務院警覺到一股左翼份子力量的提升,阿本茲上任宣言提出他將改造瓜國,讓瓜國從落後的封建主義國家蛻變成現代化國家。他表示,將減少對國外市場的依賴,讓瓜國脫離外國公司的控制,提升瓜國基礎建設,並且不接受任何外國資金的協助。
土地改革是阿本茲施惠於民的核心政策。直到50年代為止,瓜國主要的電力設施、鐵路、香蕉產業都還是由幾個美國公司控制著,尤其當時的情況是少數百分之二的人口擁有全國百分之七十的土地,因此阿本茲捉住土地改革的議題作為競選白皮書。
1952年6月17日,阿本茲政府通過一條農業改革法案即900法案(Decree 900),該法賦予政府成立農業協調會,負責徵收大於672英畝的休耕地(地主休耕可以降低土地價值而規避稅賦),然後分配給個體戶,被徵收的地主將予以補償。執行之後,頭兩年就有將近十萬家庭獲得分配,就連阿本茲本人也都讓出(從妻子繼承過來的)土地。美國聯合水果公司在瓜國擁有全國百分之四十二的土地,以休耕方式降低土地價值,休耕的範圍將近持有土地面積的百分之八十五,因此土地被徵收,以二十五年的政府契約獲得了百分之三的利率補償。不過,聯合水果公司宣稱休耕土地具有報稅目的的價值,因此向美國政府遊說、要求美國介入干涉。美國獅子大開口,說土地的價值是補償金的二十六倍,遠遠大於補償金。
其實,早在1951年CIA就意圖調查阿本茲有無共產黨傾向。隔年1952年,阿本茲的勞工黨(Guatemalan Party of Labour)合法化,共產黨員在其中的農業組織和勞工聯合會產生些許影響力,在國會中的五十八席中佔有四席。心有不甘的 CIA 已經草擬秘密行動(Operation PBSUCCESS),1954年透過卡洛斯.卡斯蒂佑(Carlos Castillo)軍人政變,推翻了民選總統阿本茲。阿本茲逃到墨西哥,直到1971年死於墨西哥。
美洲軍事學校(School of the Americas, SOA)
1946年,美國在巴拿馬運河一帶設立了「拉丁美洲訓練中心」,地面部隊主要成員在此受訓,1963年改名「美洲軍事學校」,有超過六萬軍事人員就讀受訓,課程大多被轉譯成西班牙文教授,可見美國經營拉丁美洲的「用心」。
美洲軍事學校成立主要目的在於打擊拉美左翼人士和革命份子,心狠手辣、從不手軟,曾有多次違反人權紀錄。拉美許多惡名昭彰的右翼獨裁軍官都是從此受訓畢業,例如智利的1963年推翻阿葉德的皮諾切(Pinochet)將軍、在阿根廷進行骯髒戰爭的魏德拉(Jorge Rafael Videla)將軍、瓜地馬拉內戰、哥倫比亞計畫…等都與此學校相關,在拉美有「死亡隊」的封號,而該校竟然強辯學校無須對畢業生的行為負責。
「美洲軍事學校」現已改名為「西半球安全合作機構」(The Western Hemisphere Institute for Security Cooperation,WHISC 或WHINSEC),但是美國軍方的機構局長布萊爾(Maj. Joe Blair)坦言授課的內容沒變,只是改個名稱而已,學校內依然使用相同的授課教材。美國國會議員約瑟.甘乃迪(Joseph Kennedy)曾毫不諱言說:「美洲軍事學校是世界歷史上訓練出最多獨裁者的學校。」
1960-1996年內戰
瓜地馬拉的內戰從1960年到1996年,歷時36年,由廣大草根民眾發起,可以追溯到1944年就由阿瑞瓦羅(Juan José Arévalo)和阿本茲(Jacobo Arbenz Guzmán)領導的左翼學生、教授、自由民主政府聯盟團體要求政府進行民主經濟改革、加強都市工人階級和農民的勞動權、公民權,作為對右翼軍人政府藐視人權和公民權的抗議。
結果,美國政府命令CIA執行行動(Operation PBSUCCESS,1953–54)罷黜阿本茲政府,解除社會經濟改革立法法案,禁止勞工團體和左翼政黨集會,剝奪公民權,使得左翼份子更加激進。
一系列的政變接連發生,軍事領袖壟斷選舉,貧窮加劇,政治壓迫,動亂期間對馬雅原住民的社經歧視以及種族隔離,迫使許多馬雅人參與內戰。當時馬雅人佔全國大半人口,但是他們沒有土地,而寡頭的地主階級,主要都是歐洲白人移民的後代,卻控制了全國大部分的土地。
歷史澄清委員會(Historical Clarification Commission)的報告指出瓜國軍政府有幾個不同的控制階段:60和70年代,軍政府透過政府執行機構主導了內戰;80年代則是獲得了完全權力,成功過濾消除國家機構中潛在的對抗力量,最後軍政府發展成為半可見(semi-visible)、低調(low profile)但是卻具有絕對影響力(high-impact)的平行力量,扼住瓜國的生命咽喉。軍政情報機關極權控制所有軍隊、城市與鄉村人口,絕對的獨裁、絕對的毀滅,也技巧性的微妙、難以捉摸(subtle),內戰總共造成大約二十萬人死亡,四到五萬人下落不明,而在2009年古薩聶羅(Felipe Cusanero)軍官是瓜國第一個為此內戰罪受刑的人,總共判刑150年牢獄,是瓜國追求正義的進步指標。
80年代美國加州「硬蕊龐克樂團」民兵(Minutemen)製作了抗議美國官方的歌曲:
The Big Stick/巨棒
Now over there in Managua Square /現在在馬拉瓜廣場那邊
With American made bombs falling everywhere /美國製的炸彈四處落下
They kill women and children and animals too /炸死了女人、小孩、動物
These bombs are made by people like me and you /炸彈是由像你和我的一般人製作
And we’re told that we hold a big stick over them /我們知道有根巨棒壓制他們
But I know from what I’ve read that peace is in our hands /但是我心中清楚和平就在我們手中
Now over there in Guatamala my friend /瓜地馬拉,我的朋友
We’re making mistakes there once again /我們又犯了相同的錯誤
Uncle Sam supports a fascist regime /山姆大叔支持了一個法西斯政權
That doesnt represent the people over there /那不能代表瓜國人民
We learn and believe there is justice for us all /雖然我們相信會有正義
And we lie to ourselves with a big stick up our ass /我們卻欺騙自己,就像那巨棒反打在自己屁股上
Now if we stand and yell it out /現在我們要站出來並且吶喊
That war isn’t what we’re all about /這場戰爭不能代表我們的立場
Then someone will come and bring us back /然後有人會出現帶領我們
To get the peace train back on it’s tracks /讓和平列車的回到它的軌道上
This is what I’m singing about /這就是我要唱出來的
The race war that America supports /是美國支持這場種族戰爭
Indians will never die /印地安人將永遠不死
They’ll do just fine if we let them try /他們會過得很好
Though we hold, we’re never told that peace is in our hands /雖然我們握有巨棒,但卻不曾被告知和平原來在我們掌握中
If we stop there is time to heal the scars we’ve caused /如果我們停止,那麼還有時間可以治療我們造成的傷痛
To heal the scars we’ve caused…/還有時間可以治療我們造成的傷痛
1992年諾貝爾和平獎
瑞格貝爾塔.曼姝(Rigoberta Menchú)是土生土長的瓜國基切(Quiché)人,生於1952年1月9日,現年59歲。曼姝的父親出身左派游擊隊,拒絕讓曼姝接受正規學校教育,因為他認為學校教育只會將曼姝教導成無原住民意識的拉丁女孩,而好學的曼姝在修女的幫助下取得了小學學位,長大後自己進修西班牙文,參與各種女性權利運動、原住民運動,後來父親和兄弟都因左派身份被捕殺害,母親受到凌虐強暴,更加強了曼姝的使命感。
曼姝曾出版自傳,1982年她透過委內瑞拉人類學家伊莉沙白.布爾果絲(Elizabeth Burgos)口述出版《我的名字叫瑞格貝爾塔曼姝以及我的意識如何形成》(Me llamo Rigoberta Menchú y así me nació la conciencia),引起了國際注意,並翻譯成多國語言發行。曼姝最主要的貢獻在於揭發內戰期間瓜國原住民所遭遇的苦難,以及致力於提昇原住民的人權。
雖然人類學家大衛.史拓(David Stoll)曾深入瓜國調查曼姝自傳的真實性,也發現了少許片段曼姝語帶模糊,不過曼姝曾在紐約時報中反駁大衛.史拓不甚瞭解馬雅的風俗習慣,而後來大衛也承認,曼姝在原住民運動的成就有目共睹、不容忽視,而引領國際力量來譴責瓜國軍方的野蠻手段絕對是刻不容緩的。曼姝受到諾貝爾和平獎提名,也有人因為自傳引發的爭議要求大會取消提名。不過諾貝爾評審委員認為,曼姝受到提名並不是完全取決於她的自傳,而是在於她的一生和她的事蹟。她的奉獻可以教育大眾、激勵女性學習此種堅毅精神與智慧,足以成為模範,於是在1992年獲得諾貝爾和平獎。此後,曼姝還在1998年獲得阿斯圖里王子(Prince of Asturias)獎,2010年獲得阿茲特克老鷹(Order of the Aztec Eagle)獎,現在曼姝的基金會堅守崗位、持續伸張正義。
和平協定
1996年12月29日,瓜國政府與游擊隊組織簽署《永久和平協定》,宣告停止長達36年的內戰,協定明載了重建瓜地馬拉的方向,內容涵蓋維護人權、保障原住民的權利和地位、社會經濟問題、土地問題、游擊隊重返社會、憲法修正、選舉法修正等協議,是邁向和平的第一步,瓜國人民取得初步的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