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期】毒蘋果札記

文/施善繼

少林寺門前的哼哈二將

少林寺門前的哼哈二將

2015.1.31哼哈二將

隨車站立在後角踏階上,兩人的雙手緊握著拉桿當車子緩速移動,車子緩停,他倆鬆手即刻幫忙接住廚餘與非廚餘的回收。垃圾不落地,星三星日兩天休息,沿街而響的「給愛麗絲」悄靜無跡。

兩位清潔隊員一老一少一矮一高一左一右終年經風日曬雨淋,彷彿不曾看見他們請假缺席。老的背已微微駝,少的不停嚼著檳榔,像在祛除垃圾不斷冒出的臭氣。

他們簡直就是當代城市社區垃圾的護法之神,沒有他們,想想看怎麼活?活在消費無形的妖魔,驅使夜以繼日戮力流泄,有形的垃圾之海中。狀若哼哈二將,卻不似《封神演義》裡描繪的,一個鼻子哼出白氣,一個口中哈出黃氣,他倆有權勢收垃圾,而無力恃強凌弱。

公家設計販售的粉紅色垃圾專用袋,用於停徵原來隨水費附徵的垃圾費,實施垃圾費隨袋徵收,僅此而已花樣變換更新風雨如晦。公家的舵手們,個個也都是眾生中的芸芸,伊們並不例外吃喝拉撒,伊們至多吃穿比較精緻,住行比較舒爽,伊們不見得腦瓜子比較聰慧,又拜吊詭民主之恩賜,坐上堪輿師金口玉言囑咐的好風好水,垃圾怎麼控量如何減少,遠遠不在忖量思考的範圍,遠遠的垃圾離伊們遠遠的,干卿底事,誰嘮叨誰愛嘮叨誰你站得遠遠的。

家裡一尊一尺見方的唐三彩仿陶馬,底座不十分穩,從鶯歌搬回,擺放的位置換了幾處,腹腔空空的馬敲它背部,它有不很真實的回音洞洞。初唐一千四百年前的歷史回音,只堪望向天涯。唐三彩仿陶馬,移來移去,碰出幾處瑕疵,終於把馬尾碰斷了。抱著無尾的仿陶馬,正要拋進垃圾車,老清潔隊員笑說,這玩意,要不要送到凱達格蘭大道與重慶南路丁字路口,交會的那一樓。老清潔隊員的言笑,閃爍著急智的靈光。

2015.2.2朗日淡海

立春的前兩天,與孫子桐桐相約郊遊,天賜大晴。冬末春初,舊的年尾尚要划過半個月,甲午除夕才與乙未的新正接頭,大晴其實亂晴一通,冬春之交氣候的脾性不穩,幸運約到朗日,幸運被包含在僥倖的內核。

我們在車站周邊規劃的遊憩園區,就著微風食用祖母攜帶的簡單幾樣,省去了外食要外食什麼的煩愁。躺臥在河口對岸的八里小山上,一動不動的觀音對著這邊瞭望,今天它正巧看到了我們,昨天它看不到我們,明天它也看不到我們。

順著河濱往出海的方向漫走,步入吵雜髒亂失去秩序的商攤路段,喧鬧是客眾務必參與務必渾然忘我的天經地義,應有盡有:章魚燒、烤羊肉串……當然可以拒買拒吃,更為周全戴耳塞,免得商攤疲勞轟炸,記住這一段只踏這一次以後千萬繞道。開往八里的渡輪停泊碼頭,對岸遠離此岸喧鬧?

選擇一節堵死的人潮小巷,換進中正路,這一條淡水的老路,車行的路面與兩側的人行步道整飾過,看不清楚面目的遊人熙熙攘攘的摩肩接踵,它的景況宛若改造後的鶯歌陶瓷老街、三峽民權街以及深坑的大榕樹,只為等待盲目擁擠的人潮,人潮的洶湧踩踏而來,留下曾經的喧鬧,人潮逐漸退去,消失的鞋痕殘餘日益憔悴的街容與路容,門牌號碼與商店看板不動情冷冷冰冰。

與分解成小團夥的路人迎面擦身,淡水郵局離紅毛城頗近,沿途的上海口音無疑係來此一遊的內地客人。除了朗日下淡水的海風與淡水的白雲,淡水還有另外值得的紀念,讓內地的客人不辭勞苦迢迢帶回上海?

2015.2.15也許健康

送一支斗去維修,錦州街的小老板寫了三聯單,把第三聯的黃單留給我收存,內容欄上書「斗嘴裂開(送德國)」,問何時來取,沒有回答,只以談話的方式表示,向煙斗公司訂貨時會一齊送修。

也是同一支斗,曾經送修一回,那次足足耗了三整年才修好。台北紐倫堡來回很遠嗎?地球村村民的我,禁不住懷起悶疑,疑德國人的辦事效率,疑德方對一支送修煙斗的愛理不理,疑用空運或水陸,整整三年台灣的店訂貨寥寥。好了,了不起再等另一個三年,三年後孫子們都從幼兒園畢業,各自去上他們的小學。

前次送修還好寬心,店家未取分文,不是小老板忘了也不是驚喜他的售後服務,天底下永遠不會發生此等好事。這家煙斗生產商在歐陸數資深老廠,十九世紀中葉就開門上市,牌子雖老卻也有設計不盡理想的暗藏,估計送修的這一式煙斗怕不僅區區我一小用戶。

我使用的這一牌德國斗,斗嘴管內可填9mm的活性碳濾芯,如若不填濾芯抽即原味,其他國家產製的斗,一般不這樣設計。德國斗充滿善意,為吸斗者的健康著想,未必。煙斗靜靜放置在玻璃櫥窗,它是一項商品,交易過後物擁其主,貨幣反向流動,流進煙斗廠密不透風的賬房,斗客與斗迷的健康,自己負責,銀貨兩訖,蕭瀟灑灑相忘於櫥窗。

健康斗容易找,斗管接斗嘴的總長,木質部分佔三分之二的,就是物色的對象,試看看也許健康。

2015.2.19「附設」云云(之二)

「現代的國家政權不過是管理整個資產階級的共同事務的委員會罷了。」(參見《共產黨宣言》)。

市政廳隸屬現代國家政權的組成部分,誰有疑義,敬謹抄錄馬、恩的珠璣,請剛剛戴上知事烏紗帽,飛上首善之都冬枝的新鳥,看過來,念百遍背千遍刻上心頭,牢記於肺腑,如此從政則保證順暢舒坦。

人聲鳥語絕非正常,人腦異於鳥腦,狗嘴為何一直長不出象牙同理,鳥喙一旦套上人嘴,鳥輩的聒噪蓄意扭曲了人類的縝密思考。

今年歲次又逢乙未,本島被兩個異族「附設」了兩個甲子,前一個甲子1895至1955,後一個甲子1955至此時此刻的2015,共計120年,120這筆數字算不上精確有些含糊,實際應扣除中國戰區台灣省受降儀式在台北市公會堂(今中山堂)舉行的那一日,1945.10.25,至1950.6.27第七艦隊侵入台灣海峽之間,四年又八個月的跨度。這樣便很清楚了,日丸鬼「附設」本島50年,星條鬼操控傀儡K夥「附設」本島4年8個月,形影不離星條鬼無情鎖喉「附設」本島迄今,星條鬼幾時手軟鬆了無力「附設」本島,無人知曉。

知事新鳥躍上的冬枝,它尚未發覺那即是大槐樹的分杈。大槐樹下有某個唐朝人正在做郡太守的美夢,美夢中大槐樹儼然成了一個國,太守夢見了國全身都發起抖,發抖止不住,把樹葉悉數震落,遺下光禿禿的殘景,留住唯一的知事新鳥等候春風的吹拂。

2015.2.26苦海有邊

「苦海有邊,無酸不愛」這是從佛家原來的套語把它變調,明白人一眼便可感應,我拿來做為喝咖啡的守則,遵行不悖,青春永駐。

世界讓它鬧騰個不休,反正有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亂因亂素。至於有事沒事問咖啡怎麼喝,答:隨興。怎麼說,說到天荒地老,怎麼說,說到口乾舌燥,咖啡依舊不改它的本色,永遠立意原黑,源本的黑純淨,當不幸的掠奪開啟,原黑被迫質變過渡量變,重重壓制與層層剝削的結果,原黑失色。

長年只喝自己親手炒的咖啡,酸味置於最高的亮點各類果酸,香自己炒的豆子新鮮包香,不怎麼愛苦因此不存在苦海無邊的自困,自家炒便可以免苦少苦。

種種瀏覽過的參考書拋諸腦後,盡信書不如無書,平面文字的呆板敘述,不可能帶領進入立體的實境。決心在到底要不要「炒」,想不想「炒」,動手動「炒」,想、要;想、要,決心定了,逐漸落實並不複雜的事事項項。自己炒,自己玩,自己娛,自己樂。一盤豆從生炒到熟,每一顆都沾著指頭的氣息,無人可資代替。

自己炒好的豆子,如何煮如何泡,自己想方設法,不必盡仿誰誰誰的規範。非洲大地上的家庭主婦,炒豆煮泡歷來自有手法,她們使用祖上的傳方,並非資本主義流溢於消費市場的模式與花樣。

咖啡怎麼喝,隨興之所至喝,自己炒來喝,要不,我實在很想建議不如不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