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期】毒蘋果札記

施善繼

2014.11.11雞事

「現代性」的全球狂亂,終於把傳聞肆虐的「雞瘟」驚恐,從境外有的放矢踏門侵戶。躲不過預期心理裡的僥倖蔓延,面臨歇攤的宰雞老手,即將告別雞言雞語的年月,逐漸斂去了他一臉雞皮疙瘩的愁容。原本少笑,一旦放下割喉的雞刀,不與雞群為伍,人禽各尋超渡,善哉阿彌陀佛。

不準在買賣雙方眼下現宰現賣,這攤雞事,明顯延續沒完沒了野蠻與文明的對峙,野蠻豎起白旗,文明滋滋勝喜。雞老板別有心思獨備一串,他私底街坊鄰居市井小民庸俗經濟學的詞藻,侃了半天對錯模糊糾結難解,勝負已然暗暗分曉。

他攤後那具黑色電話鈴響,自然是打來簽注押碼或核對剛剛搖出的新號,一個轉身,他走向那具又響了起來的電話黑色天機。

不准現宰活雞,美食堪稱?美食這個詞,事實上已疲乏成了舌尖難嚼的硬臘,把美食這個虛詞歸給樂此不疑的追逐者吧,虛擬的美食,美食不再再見美食。

取野蠻而代之以文明的方式,一夕間雞老板把各種來歷不同的雞咯咯從鐵籠清空空,割喉的匕首閒置,去毛的機具自插座拔離,備了一台儲物的冰箱。每日清晨排隊等候,從專設的宰雞場,購一批宰畢清好內臟運到攤舖上。野蠻時期,鐵籠中六、七、八種身份各異的雞兄雞妹等待客人挑選,進入文明時期,只剩宰好的光溜溜的一種,處在文明過渡的雞老板沒有十足把握賣我的,是野蠻時期六、七、八種裡的那一種。文明,誰信,信者恆信,不信者拉倒自行解決煩惱。

至於那個靠牆掀蓋的儲物冰箱,沒賣完的剩餘擺進去,明朝取出退冰再賣。文明人從此吃冰雞配飲冰酒,野蠻人再吃不到活雞現宰,白斬沾醬油。

2014.11.19

步入一家新開的銀行,小型的迷你空間,近午時分,客潮退去,剩餘幾張撲克男臉與撲克女臉互不相識冷冷冰冰,櫃檯裡的服務員,個個都化了妝,但都彷彿戴著星期三的面具,今天星期三,一星期上崗五天,她們理應有五種甚至更多的面具,日日對鏡更換,順著四季也依著陰晴圓缺,她們的話語聽起來,莫不夾纏著鈔票的柔媚與銅板的利爽。

金錢使大家百般無奈的攏聚,卻也教人瞬息提防,保持永不逾越的樊籬。可每天早晨從枕頭上的惡夢醒驚,睜開眼下床穿好衣裳,缺了金錢,誰可以回答要走往那里,那一個誰無路走投,解開紐扣重又躺回餘溫未退的床窩,兩粒眼球直直吊上天花板。夢境裡的路,條條單向,無地迴旋過往絕決。昨夜之夢關閉,今朝之魘務需重啟。懂得調養生息的都叮嚀,眠醒當即起身不應賴床,半開的眼皮又落蓋,小心充足的體能開始流失。白日之夢忌在臥房編織,何處最宜,三萬六千平方公里上的每一寸土地,怎樣編織隨意歡喜。

夢的規格、場景、色調,任君規劃設計,弗洛伊徳認為夢是願望的滿足,白日裡滋生的異形怪狀眼花撩亂包山包海吃銅吃鐵的願望,去夢裡,夢的鑰匙萬能,分幕分景獲得滿足,一夢百夢夢中有夢。人的一生可能有三分之一的光陰,在夢中的奇巧絢爛穿行,夢進夢出全部免費盡數招待。

東晉詩人陶潛的《桃花源記》,寫給後人在白天日照下唸的,千萬不要誤讀,它絕不單是一篇如畫似夢的美文,至於它是否陶潛夜夢次日,記下來的畫夢錄,不曾見及此地精神分析學界的研究報告出爐。陶潛愛酒,令人欣羨,卻也招至當代的某些閒言,估計他飲下的總量沒有李白多,他在《擬挽歌辭》第一首的最末兩句「但恨在世時,飲酒不得足」;在「飲酒」篇序「余閒居寡歡,兼比夜已長,偶有名酒,無夕不飲。」;在《止酒》篇裡「平生不止酒,止酒情無喜」;等等,都洞見田園詩人的酒思綿長。酒思實則牽連著憂思,如「酒能袪百慮」(《九日閒居》),「酒云能消憂」(《形影神》),「中觴縱遙情,忘彼千載憂」(《遊斜川》)。然而,他也給了我們壯麗的恢宏,如《讀山海經》篇中的「精衛銜微木,將以填滄海。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

既然擺不開夢的糾纏,又綺麗又旑旎的夢獨自廝磨消受,夜夜怪聲怪調磨牙的夢,快點去看牙科醫師,免得該磨的時候磨,不該磨的時候也磨,磨出載不動的許多愁。

2014.11.21 手機

小學四年級的孩子從金雞湖畔,玲瓏灣的住處,通過手機的視窗,傳來動態的稚臉與斷續的音訊,準備與他回台北出差的爸爸撒撒嬌。小周末夜晚,孩子的父親還在外頭忙,他奶奶把手機順勢遞給我,孩子與我舊識。我的尊容瞬間閃入手機視窗的右上角,約佔畫面的30分之1,我開始與30分之29手機裡的小鄉親隔空對話。

吃過晚飯了?金雞湖上的燈火算算總共幾盞?黑漆漆小鳥巢看不清楚吧?音訊與手機視窗裡拖沓的影像並不合吻,遙遠的距離,我使勁從腦中逬發話題,讓彼此感覺不陌生。要不要唱歌?誰聽誰唱,搞不透小學四年級在學校老師都教了那些,對方遲遲沒有答話。合唱一首進行曲,我對著手機起了音,啊了一聲,那是國歌呀,手機裡回了一句。他奶奶附在我耳邊說,孩子爸爸在家不給唱,哦,家裡不給,家外給,扭頭我疑,奶奶自顧不暇,不會沒有聽見我的問題,伊也許裝作不理。對著手機哼哼唧唧,不足一分鐘曲子的結尾,我故意放慢拉長,吔─手機的音訊有了共鳴,節奏儘管走樣,最終那個一拍的「進」字,彼此在手機的兩端有一搭沒一搭,隨聲附和斷斷……續續……

小學四年級的孩子借助手機尋父未遇,奶奶略為孫子鬆了口氣,這位旅外的嚴父遵行一套自擬的家教私域。在手機上聽取下課的學習報告,在手機上輔導訂正作業的錯別,同時在手機上指令懲罰,父子之間時空隔離的親密,遠山與重洋近在咫尺。

兒子的嚴厲奶奶看在眼底,而孫子的臉蛋卻只跳現在面板扁平的手機。

2014.11.29 ○○

那個被認定為有徳無才的總督先生,任期即將屆滿,我也頗感他有徳,眼見為憑,眼不見恕不瞎猜。無才部分得要說幾句,從這個面向看無才,從那個面向看有才,兩個面向南轅北轍,無才有才雖係一體的兩面,其重疊聚焦常常往往,無才加有才愴愴然自高點自甘降低至卑處,奴才的酸涼。這明明白白的擺著,從不習讀魯迅,間接的損失、缺陷,直接的禍害、悲楚。

搞了一任半,M總督還不膩他的「三不」,三不是不曬陽光、不呼吸空氣、不喝水?不吃飯、不睡覺、睡覺時不作夢?不認賊作父、不自慰成癖、不斯德哥爾摩症候?共計九不了,遠遠尚沾不上M總督設定「三不」框架的邊邊。

用馬、恩在《德意志意識形態》裡的一小節:「統治階級的思想在每一個時代都是占統治地位的思想。這就是說,一個階級是社會上占統治地位的物質力量,同時也是社會上占統治地位的精神力量。」來驗證M總督的當權律令,貼切吻合能不驚嘆。馬、恩的宏篇巨著,簡直就是一大套連綿不絕的照妖鏡,照妖功能歷久不衰,精確無誤鋒芒萬丈分秒煥光。

M,政治學的特優模範生,從而戴上錦繡總督的帽子,我不相信他沒有讀過反面教材的馬、恩著作。比較難以想像的倒是,映現在馬、恩照妖鏡裡的M會是什麼樣?

下面是「總督」的5條釋義:

1、明初在用兵時臨時派往地方督察軍務的高級官員;成化五年(1469年)始專設兩廣總督,后各地續有增設,遂成定制。

2、清代統轄一省或二、三省的軍事和民政的地方最高長官。

3、明、清兩代專管河道或漕運事務的官員。

4、近代以來英法等國駐在殖民地的最高統治官員。

5、英王派駐自治領的代表或英王任命英聯邦成員國的最高行政長官。

而M牢實的坐上二戰後日寇敗走的辦公桌,我兩度被輕言慫恿進入投票所○○,○○的雙眼迷惑,我還是清醒的走出投票所,走出二戰後延命的後殖民霸道勒索,聽命於某宗主國一再逼我投票、投票,投完票後不饜足一再將我戲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