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犇報‧第47期】第二屆兩岸犇報青年徵文獎作品選

第二屆兩岸犇報青年徵文比賽佳作(二)

編按:2012年的夏天,兩岸犇報與台聲雜誌共同舉辦了兩岸青年徵文獎。獲獎者參與了「創意中國研習營」,與我們一同遊歷北京、上海與杭州,考察大陸的文創產業。本期開始,交流版將一系列刊登獲獎者的作品,以饗讀者。

 我的大陸同學

■  劉恬安(台灣師範大學)

「自我感覺良好」,老實說,這是我對恬恬的第一印象。恬恬,一個來自武漢的交換生,或許是因為她貌似某位政治人物的關係,亦或是一口連珠炮般的好口才,使我不禁對恬恬有稍微誇張的想像。

    第一學期,我們是不相熟的,可能是體內「排外因子」作祟,即便讀著台靜農老師的書,說著海峽兩岸的學術傳承,但大腦並沒有告訴我要去與大陸同學「打成一片」,直至我們共同修了一堂歷史系名為「中華文化與兩岸發展」的課,教授要同學們以兩岸文化差異為主題當作期末報告,在助教自由心證的分配下,我五味雜陳的與全班唯一的「陸生」一組,眼看其他組別的同學都十分有默契討論著報告內容,進度也很快上了軌道,而我與恬恬卻如同兩條平行的陽關道與獨木橋,始終沒有交集的想法。常言道:「不打不相識」,就在這樣多次互開碰碰車的磨合下,逐漸碰撞出一條歧異卻奇異的軌道。

    報告呈現那天,當全班同學都單調地用投影片介紹兩岸的文化,我們抱著何不就以最真實的自身為例,以短劇方式來呈現兩岸文化大不同,於是報告便在全班笑聲連連的氣氛下圓滿落幕,也獲得了教授的稱讚。還記得教授說,看到我們的互動讓他回想起年輕時到大陸念書鬧出的故事,從此我也成了班上最「懂她」的人,我們變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我常在想,上天這樣的安排,也許是一種考驗,考驗我們如何去包容及諒解彼此的差異,就像大陸與台灣隔著海峽的兩端,所在的位置與視角不同,但每一個視角代表著一種獨特的敘述觀點,來自視角與敘述的差異,才能造就繽紛多姿、值得玩味的世界。

    漸漸的,我發現恬恬的內心其實與我們台灣女孩沒什麼兩樣,說穿了只是我們台灣學生「看不慣」恬恬總在一片沉寂的課堂上搶著高談自己的想法,也「小嫉妒」恬恬總是唯一乖乖地「課前預習,課後複習」,博得老師的稱讚。有一天我將這件事告訴她,沒想到恬恬笑著告訴我,其實她初來台灣時也十分「看不順眼」我們台灣同學,總覺得台灣女生說話都「嬌滴滴」,男生也是「娘娘腔」,甚至覺得台灣人「偽善」,怎麼彼此之間都客客氣氣,在「敵穴」不小心碰撞到「敵人」,隔壁的人還會先轉身跟你說聲「對不起」。聽到這兒,原來一切都是時代背景和環境文化造成的原罪,而我們也以普羅大眾所做的事去偋除在表象認同之外的事物,成為心靈上的孤寂者,我不禁想起張愛玲女士的名言「因為了解,所以慈悲」,說開來,於是我們都笑了。

    恬恬時常羨慕我,說小小的台灣便可吃到中國八大菜系,外加台灣古早味、客家菜、夜市小吃等特別的中華飲食文化;居住的城市裡有著24小時書香不打烊的「誠品」,上至天文、古今,下至八卦、禁書,隨時可以大口呼吸自由的氛圍;假日躺在華山文藝特區的草坪上「裝文青」,或逛逛繁華信義區還能欣賞大陸看不到的街頭藝人,在我的眼裡認為他們是為了討生活,但在恬恬眼裡,他們更是追求夢想勇氣的天行者。

    所以,恬恬總是像「海賊王」裡的魯夫立誓追尋她的夢想:「我要努力的踏遍整個寶島!吃盡台灣所有美食!」眼睛燃著勢在必得的火焰,一手還不忘緊握拳頭展現決心,深怕我以為兒戲不帶她去遊山玩水。於是,在這短短的一年內,我像老爺爺拗不過小孫女,帶著恬恬早已備妥的「美食地圖」和「探險地圖」,陪她全台走透透,從方便可及的故宮博物院、金瓜石老街,越往南走,陸客最愛的日月潭、用甜甜的糖砌成的台南古都、熱浪和熱音充斥的墾丁天堂……花了我二十幾個春秋才玩盡的景點,現在以超音速一個也沒錯過。

    在日月潭吃著阿婆茶葉蛋,望著一片氤氳水氣,我不解地問:「日月潭有什麼好玩?為什麼你們總那麼想來日月潭?」恬恬笑而不語。在台南古都時,我同樣納悶地再次問了同樣的問題:「古城、砲台你們應該無以計數吧?有哪裡不一樣的地方嗎?」恬恬仍舊沒有回答我。直到即將回去的最後一個月,台灣本島幾乎都已留下我們的足跡,恬恬告訴我,他要隻身一個人前往金門,且船票已買好。當時的我,臉上堆滿除了驚奇還是驚奇的表情外,完全無法理會為何環遊寶島的最後一站是選定金門-一個我從未沒去過,未來也不太感興趣的地方。終於在出發前,我得到了解答,對於恬恬而言,旅行的目的地從來不只是一個地理名詞,一個失去歷史文化資產的土地,等於一張單薄退色的風景明信片,欠缺耐人翻閱的厚度,所以恬恬努力地用雙腳實際接觸這些陌生的土地。她說,感覺台灣與大陸的距離一下子短了好多,我想這與我始終對中國懷著一份鄉愁的道理相似吧!所有的追尋都是為了無愧於心底的困惑,即便它是彼此避之惟恐不及的禁忌,即便它是一場千里迢迢的尋根之旅,也許繞出去,又繞回來,回到原點後才發現,這一切時空座標間流動的路線,是一條看不見的血脈,記載著上一個世代滄桑無奈的低迴和傳承中華文化的使命,那怕是一頁歷史,一種文化,一個回憶,都值得我們這一代的年輕人去探尋世代轉變的微妙驚喜。

    讀著《楚辭》:「樂莫樂兮新相知,悲莫悲兮生別離」,越接近分離的日子,似乎越能體會這種滋味,只是我從未想過對象會是來自海峽的另一岸。恬恬的理性與用功,與我的感性與創意形成絕佳的互補,也讓我們有著一樣的共識,我們生長在一個說靜不靜說亂不亂的年代,但劍拔弩張的包袱就讓它一留在上一個世紀吧,何不發揮一加一大於二的力量,讓彼此雙贏。在機場離別時我問恬恬:「你還覺得台灣是個森冷虛假的地方嗎?」恬恬獻給我一個大大的擁抱,我看見脈脈滋生的情份因熟稔而難以割捨,雖然帶不走這城山水,但看著回程的背包裡那本《大江大海》,我相信恬恬已收穫滿行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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