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犇報‧第49期】毒蘋果札記 2013.04

■  施善繼

二0一三、三、十三、丁香
 

     

《望舒草》戴望舒著∕
現代書局
1933.8

印度尼西亞的蘇拉巴雅出品了一款攙合爪哇的香料,與當地特產的丁香,製成煙捲,原來20支一包,現在20-8=12支一包,紙煙體型精簡後顯得帥灑,但不似專供女士吸用的那種雌煙細長,混加了熱帶樹乾花苞的丁香碎末,在燃燒的過程中,丁香碎末偶會蹦出不經意的音爆,它的灰燼也不仿一般,鬆鬆散散屑屑彈飛。
燃抽此款煙品的友眾,寥寥一二極其罕見,兒子近日盎然愛上此物,分贈給了我幾些,它雖非什麼珍寶,夾在指間也能進入熱帶想像的風情,靜寂中呼吐著煙圈,丁香碎末的鬼魂,醒轉回來,迷漫飄忽,終於隨著氣流溜走,留下無形的音韻,中國現代派的象徵主義詩人戴舒望青年時期的音韻,他因為1928年發表了包括《雨巷》在內的6首詩,而被人們稱為「雨巷詩人」。生於1905年的詩人,到了1928年已經23歲,是要準備戀愛的年齡了,根據史料記載,他從杭州的住家去上小學上中學的路上,必得穿過許多巷子,在巷中踱來踱去。

撐著油紙傘,獨自
徬徨在悠長,悠長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逢著
一個丁香一樣地
結著愁怨的姑娘。

她是有
丁香一樣的顏色,
丁香一樣的芬芳,
丁香一樣的憂愁,
在雨中哀怨,
哀怨又徬徨;

     《雨巷》每節6行,7節共42行。詩人弱冠情思萌芽,巷裏雨裡對愛意初生態的憧憬,躍然紙上,但這只是詩人的一個側面,那另一個側面呢?走出雨巷,家國憂患隨及充塞在詩人的胸懷;

在一口老舊的,滿積著灰塵的書櫥中,
    我保存著一個浸在酒精瓶中的斷指;
    每當無聊地去翻尋古籍的時候,
    它就含愁地向我訴說一個使我悲哀的記憶。
   

……………
……………

關於他的“可憐又可笑的愛情”我是一些也不知道。
我知道的只是他是在一個工人家裡被捕去的,
隨后是酷刑吧,隨后是慘苦的牢獄吧,
隨後是死刑吧,那等待著我們大家的死刑吧。

      詩人從憂患出發,而濃烈至憂憤的噴薄。《斷指》計7節,每節4行,共28行,上引詩中第1、4兩節。《雨巷》、《斷指》兩首詩,皆寫於1927年「四一二政變」之后,詩人雖以詩敲擊著時代,卻明確以詩思應和歷史縱軸線上革命的呼喚。《中國新詩庫》總編輯周良沛在《戴望舒卷》對《雨巷》一詩這樣解讀:「詩境的迷濛,正是『希望逢著』又沒逢著的迷濛之藝術的表現。要說這首詩是大革命失敗后的白色恐怖日益嚴重的時代背景下的產物,是一點也不假。………。讀者不僅把它當情詩,還要把它當作純情的好詩來讀,也就是這個道理。」
    
    《戴望舒詩全編》(浙江文藝出版社/1989年5月第1版 )可以讀到這兩首詩的全貌。戴望舒生前自編的四本詩集1.《我底記憶》(1929年4月/上海水沫書店),2.《望舒草》(1933年8月/上海現代書店),3.《望舒詩稿》(1937年1月/上海雜誌公司),4.《災難的歲月》(1948年2月/上海星群出版社)。我原藏有第2及第4兩本,竟在一次搬家途中,把《災難的歲月》,連同香港友人何福仁贈送的辛笛《手掌集》(1948年1月/上海森林出版社),還有1950年代,台北現代詩社出版,鄭愁予的《夢土上》,三冊莫名遺失。
     
      去年底,昆明的周爺寄來廣東花城出版社年中出版的《名著名譯詩叢系列》六冊,列首的古羅馬詩人奧維德的《愛經》,戴望舒早已譯出,1929年4月上海水沫書店初版,1993年4月花城曾經再版,這一版應列數第三版。

二0一三、三、三、意外的窗口

       接近龍年的尾巴,豆腐攤上的女老闆,送了一盆她親自播籽栽植,兩株亭亭嫩綠的辣椒,看樣子應該會欣欣向榮,她將盆子遞交我手,一再吩囑不要忘記把盆中的泥土加高,她怕我端得太重只填三分之二不到。
       
       盆栽放在陽台上讓它日曬雨淋,等它迎來綺麗的春光,它旁邊高大三叉枝枒的雞蛋花過完冬,身上的葉子全部落淨,不慌不忙要季節的風給它添置新妝。
      
       我放斯特拉文斯基,它們在窗口也一起聽,晴天窗子開大一些,下雨了便要關小一點,《彼得魯什卡》裏木偶在旋轉木馬上唱著既輕盈又憂愁的哀歌,它們都聽見了。夜晚它們在窗外靜靜的黑暗裏。
      
       一個早晨開窗準備澆水,糟了,左邊較矮那株,遭遇禍事攔腰橫斷,什麼鳥幹的勾當已飛之夭夭,若不是要澆水驚見了它的蒙難,它折斷的上半,默默的躺在劫後剩餘的株根偏旁。如何急救或如何善後?分明不能用三秒膠黏合,也不能用膠帶黏綁,更不好眼睜睜看它儘管仰臥著而生意盎然。
     
      我對植物的種種遜不至於零分,但會在及格與不及格間的邊緣徘徊,這樁發生在窗口的意外突如其來,窗外的陽台屬於家的組成部分,置身事外與袖手旁觀在這裡已派不上用場,幸虧練習動動腦想一想。
     
      把摧殘的斷枝拾取起來,在原兩株的對面交叉點鬆土,將殘枝直接插埋入土,讓它們組成三株等邊三角形,不知這樣的方法可否教它起死回生,兩株辣椒又多出一株,只要它能復活,開不開花結不結果,等待明天。

  
二0一三、三、八、38夜話之一

       鍾喬要我頌詩,為了落實這個懸念,我曾經思前想後。鍾喬是詩人,又是劇場人,他酷愛聶魯達,且深受布萊希特的影響,我曾經考慮誦聶魯達的詩,或者布萊希特論戲劇的某一小段,諸如《戲劇能夠再現今天的世界嗎?》、《把現實主義作為鬥爭的方法》等等裡的話,但最後都排除了,這幾天動手試寫了一首十四行,送給鍾喬。
       
       幾年前2005年也是春天同安街底,紀州庵旁的小廣場,櫻井大造先生在他的帳蓬戲劇導了一齣《台灣FAUST》,我去看了,深受感動,回家寫了觀后,那齣戲,鍾喬軋了一角,演男「媚非」(我給取的),另一女「梅妃」由許雅紅飾,我把《梅妃》作為詩的標題。
      
       鍾喬希望我來談談他的新書《靠左走 人間差事》裡某些篇頁他抒寫成文字,紀錄了人與物讓他們躍然於靜止的書頁內,而這些人與物曾經也在我過往的步履與他們遇合,與他們共築生命中不甚起眼的篝火,而這一旺小小的篝火,至今依然藏隱在心中繼續燃燒,不會熄滅。鍾喬表明「靠左走」,左是對應右的一個單字。因為大家從娘胎降生來到我們賴以生存的這個社會,一直是右翼的構造,習以為常,人們活在天經地義順理成章的脈絡裏,右翼的活法,右翼的幸福,沒有人有過即使是一絲絲的懷疑。
      
       那麼什麼又是鍾喬的「人間差事」?「人間」,當然是小說家陳映真當年創辦的「人間」,鍾喬曾參與,和陳先生共事,後來《人間》停刊,鍾喬已經清楚自己的社會擔負,於是沿著陳先生劃下的路徑走入他自己的「人間」,就搞了「差事」劇團,這下子也快二十年了吧?「差事」,也與陳先生有關聯,陳先生坐牢前夕的1967年4月發表了他的小說《第一件差事》,有沒有人還沒有讀過陳映真的小說的?讀罷鍾喬這冊散文集,如果意猶未盡那就請找陳映真先生的小說來讀,何謂「左」,陳先生的文章會給你某些訊息,讓你曲折的,直接的領會「左」是怎麼一回事。閱讀陳映真之餘,還想獲得更多,我推薦東海大學社會系教授趙剛2011年9月在聯經公司出版的《求索─陳映真的文學之路》,趙老師課暇挪用許多時間,奮力認真進行解碼「陳映真」的勞作,他的第二本專論正在編輯印刷中,不日面市。



facebook.com/chaiwanbenpost 

發表迴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