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期】那些年製糖先賢的英勇抗日:不能忘記的一段悲壯歷史

文/張卓如

日據時期的1935年,台灣始政四十年博覽會裡的糖業館上方以日文寫著,「糖業是台灣的文化之母」。在日本尚未領有台灣前,製糖業因為台灣糖的銷往大陸和日本,造就了許多富豪。日本也因此大量入超,覬覦台灣的製糖產業。其通過的手段,便是以戰爭方式奪取。所以,不少製糖業的先賢揭竿而起,成為抗日的中堅。但在其失敗後,其土地和產業也一一被日本沒收,成為後來日本各大製糖會社的主要農場。為了提醒民眾不要忘記這一段悲壯的歷史,以下列舉幾件製糖先賢抗日的事蹟。

金曲獎得主盧廣仲的故鄉

2017年台南市仁德區二層行公堂籌辦暌違了近40年的建醮祭典,並於11月12日配合舉行路跑活動,出身在地的知名金曲獎歌手盧廣仲、金鐘獎最佳女配角孫可芳等都現身力挺,因兩位都出身仁德區大甲里,就在二層行一帶,也就是嘉南藥理大學對面不遠處的二行社區。大甲鄉親都與有榮焉,有人自豪大甲是地靈人傑,才會產生這2位名人 。也讓「二層行」這個台灣最早開發的漢人聚落之一,重新讓世人所知。

清代「二層行」所在的安平縣,據連雅堂《台灣通史》記載:「為全台首善之地,開闢最早。商務冠全台,猶不失為富庶也。唯南至二層行溪與鳳山(今高雄市)界,北至曾文溪與嘉義鄰,相距不逮五十里,而土尚膏腴,人懷禮義」。二層行在清代中期發展成二層行街,屬文賢里 ,在二層行溪的北畔。溪南的文賢里則割歸鳳山縣。該溪兩旁設二層行渡,夏、冬兩季設小船渡人,春、秋則架竹橋。陳輝有五言律詩題為:竹橋平野路,春水漲清溪。風靜寒沙闊,煙濃遠樹低。青蕪喧海燕,碧岸叫村雞。為語南遊客,應知慎馬蹄。」

《台灣番社圖》,下面是西方。明亮處顯示二層行是在二層行溪的南方,乃是錯誤。

《台灣番社圖》,下面是西方。明亮處顯示二層行是在二層行溪的南方,乃是錯誤。

二層行溪旁的農家畜養的黃牛,仍擔任主要獸力。

二層行溪旁的農家畜養的黃牛,仍擔任主要獸力。

二層行溪同時也是南台灣砂糖的主要分界線。溪以北至嘉義為「台灣府砂糖」主要生產地,砂糖質細,有「府玉糖」之稱。二層行溪流域的糖廓生產之糖大都集中至二層行村,裝箱後以竹筏運到安平港再裝輪船輸出至上海、寧波以及北中國各地。故當地有俗諺:「蘇杭十三行,不及台灣二層行」,由此可知台灣糖以二層行的名義在大陸聞名。二層行溪以南至恆春為「打狗砂糖」主要生產地,包括舊城(今高雄市左營)、楠仔坑(今高雄市楠梓)、阿公店(今高雄市岡山)、半路竹(今高雄市路竹)、大湖(今高雄市湖內區)等。其砂糖質粗大,有「台玉糖」之稱。由打狗港(今高雄港)用船裝運,主要輸出至日本,都由外船載運,由鳳山苓雅寮人士陳福謙、陳中和經營的順和行負責。

古代糖廓製糖的圖畫。

古代糖廓製糖的圖畫。

「二層行溪」或「二贊行溪」,在台灣光復後的1950年正式定名為「二仁溪」,是2009年改制後的高雄市境內最北的河川。今日二仁溪之所以聞名於全台,並不是因為它風景優良或物產豐富,而是因為它污染的程度極為嚴重。

雲嘉地區製糖人的抗日

1895年9月初在雲嘉山區以製糖業發跡的簡精華在大莆林(今嘉義大林)歸順日軍後,卻引來日軍對當地百姓天怒人怨的暴行。於是,簡精華接受駐守台南的抗日領袖劉永福的招撫,結合雲嘉地區的義士進行鄉土保衛戰。當時出身今嘉義縣六腳鄉的製糖人侯西庚也起而響應。

侯西庚(1858—1904),字瑞卿,嘉義六腳莊溪墘厝人。性慷慨,為鄉人所重。在樸仔腳(今之朴子)經營糖廍,薄有資產。面對日軍將以水陸兩軍大規模的犯境根據前線的黑旗軍統領王德標給劉永福戰況報告:「然彰邑(彰化)未復,倭力猶強,我嘉沿山沿海要道各三,應先設守,而後進剿方為萬全。沿山東則內林庄,中則大莆林街,西則新港街三處,大路直通彰屬,不可不防。宜各佈置深溝高壘、竹木柵寨。下湖(笨港口)、嘉義的東石、布袋嘴的水路要區。也令人掘阱設險、發兵重鎮。下湖一帶,若新港街駐兵,即可併防東石,現有侯西庚一營駐紮,冀有素識鄰近庄民為附,諒可無事。至於布(袋)口,談(譚少宗)營兵力綿薄,兼之該處民人頑梗不馴,愈不足特務,需添兵耳鎮,方保無虞」。可見當時侯西庚已被賦予嘉義沿海要道的守備任務。當時布袋嘴的守備是由統領譚少宗所率領的福字先鋒軍二營擔任,正營屯駐布袋口,由譚少宗親自指揮,副營屯駐東石港,由侯西庚指揮。

1895年10月10日這天上午,搭載台灣副總督高島所率的南進軍司令部及伏見宮貞愛親王所率的第四旅團部隊約一萬二、三千人的運輸船浩浩蕩蕩地向布袋嘴(口)開來,因駐守布袋嘴之抗日軍其中的兩千人於日軍上岸的前二、三日赴援嘉義,僅剩兩、三百名的抵抗勢力無異於螳臂擋車。日軍在布袋嘴上岸後,村落多毀於戰火,殘存僅十分之一、二,因此日軍上岸後宿營不足,頗感不便。

伏見宮貞愛親王所率的日軍從布袋嘴登陸的版畫。

伏見宮貞愛親王所率的日軍從布袋嘴登陸的版畫。

侯西庚在日本登陸布袋嘴之後,率駐屯東石港的福字先鋒副營五百名退走樸仔腳。12日接獲一隊日軍從布袋沿著道路(約今日的台17線)往東石港推進的消息,遂與民團一起於翌日拂曉出發從北方襲擊東石港的日軍,第二天,侯西庚眼見日援軍陸續抵達,便退走。此役損失的日軍屬於第四旅團的步兵17聯隊,據日方公布的戰死名單為軍曹金野德三郎外八名之兵士戰死,明治三十年(1897年)當局建東石忠魂碑,昭和四年(1929年)東石忠魂碑改修,碑位於東石港村落入口道路之右側北方「共同墓地」,碑面文字由台灣軍司令官菱刈大將揮毫。如今碑據說已不存,只留下東石神社的鳥居和石獅。10月14日仍在船中滯留的南進軍司令部長官高島,得知抗日軍激烈的抵抗後。對第四旅團下達樸仔腳以南至急水溪間地方匪賊掃攘之命令,以為南進先立懲戒的目的。

南高地區製糖人的抗日

在台南以北方面,乙未戰爭當時,劉永福為了打狗港和台南府城的抗日政府便於聯絡,沿著海線鋪設一公文傳遞系統,從旗後(今日高雄市旗津)、舊城、赤崁(今高雄市梓官區赤崁)、漯底村(今高雄市彌陀區漯底村)、彌陀港(今高雄市彌陀區彌陀港)、白沙崙(今高雄市茄萣區白砂崙)到府城。並命旗下的鄭青為管帶率福字右軍左營(四百五十七人)進據漯底村駐守。

1895年10月11日由由師團長乃木希典中將率領的的第二師團主力在枋寮登陸。在陳中和、王雪農(曾進入陳中和的和興公司擔任雇員,後擔任日本橫濱分行經理)的引導下,鳳山縣城(今高雄市鳳山)、打狗港輕易地落入日軍之手。17日下午,乃木接獲「八重山」軍艦轉來軍部訓令(當天上午由布袋口發出),得知須在21日以前進抵二層行溪一線的計劃。乃以優勢兵力,一一攻佔鳳山以北的楠仔坑、橋仔頭街(今高雄市橋頭)、阿公店街、半路竹、大湖街。赤崁守將鄭青遂退往二層行庄。20日上午六時,日軍第二師團主力向二層行庄出發,鄭青所部在此結合數百名二層行庄的庄民向進至二層行溪的日軍進行數次襲擊,但忽然聽到劉永福已於前一日在安平搭船內渡大陸後,便斷橋,退往今日高雄市的大岡山一帶,伺機對日軍進行游擊力量的襲擊。

1895年日軍所繪台灣南部圖,可視為四十萬分之一的攻台地圖。可看到位於台南府南的二層行其地勢的重要。

1895年日軍所繪台灣南部圖,可視為四十萬分之一的攻台地圖。可看到位於台南府南的二層行其地勢的重要。

劉永福在10月19日搭船內渡後,台南陷入一片混亂,日軍當時兵臨城下準備展開總攻擊。台南紳商擔心一旦兵戎相見,將會讓無辜市民受難,於是懇求巴克禮牧師及宋忠堅牧師與日軍交涉。兩位牧師於10月20日在19名護衛的陪同下,攜帶上百位仕紳具名簽署的委託書前往交涉。直到10月21日清晨,才抵達日軍駐紮的二層行溪畔,會見領軍的日本將領乃木希典,日軍乃兵不血刃進入台南府城。

自此,侯西庚知事已無可為,始解散部眾,放棄家產,告別妻子,潛渡廈門,隱居數年。過幾年,台灣局勢稍定,在日人懷柔下,復返故里,重理舊業。但侯西庚當年的抗日,日人記憶猶新,日本憲兵時時加以壓迫,或搜其宅,或誣他為匪徒,所經營的糖廍亦為日人明治製糖會社所併吞。因此,他憤恨成疾,於1904年四月溘然而逝,葬於今朴子市崁後里。出葬時,朴子街民深感其恩德,沿路設香案弔祭。

現今溪墘厝村中侯西庚的故居,殘垣危牆,雖略顯荒涼,但瞻仰侯義士的遺像,仍能遙想當年抗日時的英雄氣概。侯西庚逝世後,日本政府仍要逮捕他的兒子侯江,侯江只好佯裝顛狂,才能倖免於被捕。 在東石文史工作室召集人黃哲永的悉心研究下,發現1931年前清進士楊樹惇為侯西庚遺像題像贊一篇,標點符號為其加注,文曰:

夫丈夫生於天地之間,立功勳以垂不朽,懷忠義者永流芳,有智識者可免難。先生秉質英能,像貌豐偉,芳名昭著台島,德愛廣被鄉閭。當本島改隸之時,未奉朝廷明詔,發忠義之壯勇,援舉勤王之師,帥鄉里子弟以赴敵,身輕勇往直前,敵人喪膽。父老感泣其忠,劉帥永福獎其績,保舉敘賞四品,非素忠義之志願者,何有此建樹也。

迨至全台失敗,獨力難持,俯察世情,徒負素志。不得已效范少伯遠避,作明哲之保身,先將妻子遠隱後,自解組全身而去也,非其智識者,何能全其終耶。

髮配蔡氏,克稱內助之賢;梓木三田,可紹箕裘之業,長子廷、次子江、三子九,螽斯慶衍,後嗣發展無疆矣。余江南末宦,避難來台,與令郎江先生相好,邀遊至家,敬瞻公像,景仰芳範,嘆與余有同情之感也,故爰筆而誌其蹟,俾世代之紀念云。

辛未秋七月,南京前清明經進士分湖北道尹,民國廣東軍政府參軍授任旅長楊樹惇頓首拜書。

侯西庚像,旁有前清進士楊樹惇的題贊。

侯西庚像,旁有前清進士楊樹惇的題贊。

毛澤東曾有一句名言就是「打不贏就跑」,如法國前總統戴高樂的東山再起。古希臘哲學家蘇格拉底也認為真正的勇敢並非在情況變得艱難時能堅守陣地,此時能鎮定且正確的判斷,以「戰略要求」撤退也無可厚非。正所謂:「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雖然侯西庚、簡精華、劉永福、鄭青等沒有在抗日戰場上犧牲,而飽受後人的責難。但同樣給予日寇很大殺傷的民主國內務大臣俞明震、三峽的蘇力、平鎮的胡嘉猷,淡水的舉人李應辰,及民主國的財政大臣陳鳴鏘,也都全身而退,所以,不能抹滅其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