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犇報‧第31期】局外人札記──俄羅斯印象‧2011 (2)

文/葉芸芸    
  攝影/張靜和‧姚愷如‧陳文典

普希金與夫人的銅像

2011‧07‧16   紅場‧地下鐵˙銅像

        莫斯科的紅場出乎意料的好看,並且耐看。

        第一天到紅場,從東側穿過歷史博物館與市政府大廈之間的門樓,霍然 就是長695米、寬130米的廣場,外型充滿童趣的 Kazan 教堂在東邊的角落,接著沒有廣告招牌的百貨商場,西側是克里姆林宮的紅牆與鐘樓。       
        豔陽高照,廣場盡頭最搶眼的 St. Basil’s 大教堂在逆光的鏡頭裡。黃色的起重機在紅場上猶如玩具車,正把一輛小轎車高高地吊起來,誇張地張揚而去。
        
        第二天再去,穿過歷史博物館西側與克里姆林宮的軍火庫之間的窄窄通 道,紅色的城牆、鐘樓、教堂、博物館都浸在柔和的夕陽餘暉中,一種說不上來的氣氛,只讓人留連不想離去。一群年長的婦人與幾位希臘正教的教士自在地邊走邊 談,時髦的俄羅斯女郎,超短的衣裙搭著超高的高跟鞋,踩著廣場上的石磚往前移進。

        紅場名稱源自俄文原字意指「紅色」或 「美麗的」,無關紅色與共產主義的連想,也不因為環繞克里姆林宮的紅色城牆。紅場原是宮殿牆外、教堂前的公眾廣場與交易之處所,十七世紀之前她被稱為「燒 光的地方」,歷史上入侵莫斯科的蒙古人和韃靼人,不止一次燒光了紅場上原有的建築物。

        1917年紅色革命以來的絕大部份領導人物,都埋葬在克里姆林宮外的紅牆下,正中央的列寧墓有長長的等待參觀的隊伍,俄羅斯導遊再度強調,列寧本人的遺願是要歸葬故里~聖彼得堡,安息在他母親之側。

        門樓前是莫斯科中心點,許願的人站在地標圓圈裡,通過肩膀往身後擲 一個銅幣,如果銅幣有陌生人撿走,就能圓了許願。一位銀髮老太太氣定神閒地走進場,彎下腰連續撿起好幾個,笑咪咪地轉身離去,像是分派了禮物的聖誕老人。 Kazan 教堂前有人拿著喇叭大聲呼叫,不知在招攬什麼?為了讓路給五一勞動日、二次大戰勝利紀念日以及十月革命紀念日的隆重閱兵行列,這門樓與教堂在蘇聯時代曾經 被拆除。最為悲壯的要數1941年的五一勞動日,閱兵的隊伍從紅場直接開往前線,迎戰德國納粹軍,戰火慘烈,紅軍傷亡百萬,德軍也有數十萬之眾,最終卻是 俄羅斯的嚴冬逼退了德軍。   

        規模令人震撼的莫斯科地下鐵路,快捷、便宜又可靠,對於不懂俄文的 遊客,以俄文西里爾字母(Cyrillic) 標示的站名與告示卻是挑戰。擁有11條線路的地鐵系統完成於1930~1960年間,二次大戰德軍圍城轟炸中,工程依然艱難地進行,並同時做為避難的防空 洞。總共一百多個車站,有的宛若深藏地下的博物館,紅場附近的革命廣場站 (Revolution Square),以月台上36個紅色大理石拱門以及72座銅雕最為著名,雕像代表俄羅斯不同階層的人物,最有名的是一座前線守衛戰士與他的狗,狗鼻子被來 往旅客摸得色澤光鮮。阿霸街 (Arbatskaya) 這一站深135 呎,長 825 呎的月台,連牆壁都是大理石,座椅是紅色大理石,有棱角的大石柱是白色大理石,還有古典的吊燈。

        20世紀的莫斯科街頭與廣場,曾經由列寧、史達林、馬克思和恩格斯 等人的銅像佔據著,90年代後,紅朝的紀念碑銅像部分被集中遷到莫斯科河濱的雕塑公園,河中還有彼得大帝在船桅上眺望的雕像,原作是為紀念哥倫布發現美洲 新大陸而送給美國的禮物,但是哥倫布發現美洲新大陸的歷史評價,經歷六○年代的民權運動已經變得大有爭議。被美國婉拒的哥倫布遂變換成彼得大帝,和一場東 西方的誤解一起擱淺在莫斯科河畔。

        依據我的認知偏見,莫斯科的街頭銅像如今似乎以文藝界人物為主。在 國家圖書館前坐鎮的是作家陀思妥耶夫斯基,高高站在特列季亞科夫美術館對岸的是畫家列賓。一早看到三個詩人普希金的銅像,導遊薩夏淡淡地回應我的興奮,莫 斯科至少有八個普希金銅像。阿霸街上,普希金故居紀念館前那一尊詩人與夫人的新婚銅像,似乎最受歡迎,合影拍照的遊客絡繹不絕。

安東‧契柯夫

2011‧07‧17   諾佛狄威哲墓園‧托爾斯泰故居
   
        對行程表上的天氣預告反應遲鈍,天空有一點陰沉,卻放心地把傘留在車上,領教了莫斯科夏季善于變臉的天,傾盆大雨中匆匆走過,莫斯科名望之士的安息之地諾佛狄威哲墓園,緊鄰的新聖女修道院是沙皇時代宮廷裡失寵后妃貴婦的歸宿。

        安東‧契訶夫英年早逝,只有四年短暫婚姻的妻子-演員歐爾加安息於 他之側,她曾經持續演出契訶夫最後一部悲喜劇《櫻桃園》達四十年之久。熱情慈悲的契訶夫在照顧病人時感染了肺結核,他是同時代作家中少數非貴族出身的,祖 父是農奴,父親是小雜貨商。醫學是妻子,文學是情婦,契訶夫的文字銳利而樸素,總像是站在更遠處悲憫人間的無可奈何。他自認死後文學作品將為世人所遺忘, 事實卻正好相反。時至今日,他的報告文學《庫頁島旅行記》與中篇《六號病房》讀來依然驚心動魄,挑戰托爾斯泰「勿抗惡」的《有閣樓的房子》也讓我沉思不 已。

        1852年在宗教狂熱中去世的尼古拉‧果戈里,墓碑上立著希臘東正 教的金十字架。果戈里為中文讀者所熟悉的作品大約是《欽差大臣》和魯迅所譯的《死靈魂》? 詩人普希金是他的最好朋友並且提供這兩部寫實作品的素材。《死靈魂》的第一卷揭露農奴時代俄羅斯的黑暗與罪惡,第二卷中他渴望依靠東正教尋求改革。晚年在 爭論、疾病與貧困中掙扎,臨終前自己把「死靈魂」的手稿焚燬。

        墓碑上有樂譜的是蘇聯時期的作曲家蕭士塔高維奇,被認為是二十世紀 最重要的作曲家之一,一生很少離開俄羅斯,作品普遍受到歡迎並且流傳到西方。曾經流放西方多年的是大提琴家羅斯卓波維奇,1993年他回到莫斯科,吸引十 萬聽眾聚集紅場,聆聽他領著國家交響樂團演出柴可夫斯基的《1812》。

        對於導遊薩夏而言,評論當代政治人物顯然是他更有興趣的話題。冷戰 時代領導人赫魯雪夫的墓碑由黑白各半的大理石組成,代表他的富於爭議性,古巴危機與甘迺迪交手過招或許不獲西方的贊賞,但是結束史達林時代的赫魯雪夫深得 俄羅斯人民之心。史達林是個上當的領導人,相信一紙互不侵犯條約可以西線無戰事,待希特勒揮軍逼近,紅軍毫無防備措手不及,史達林還難以置信。

        戈爾巴喬夫夫人的墓園裡鮮花不少,作風親切開朗的她生前深受愛戴, 但是讓蘇維埃時代壽終正寢的戈爾巴喬夫,對於經歷了90年代艱難的十多年的俄羅斯人民而言,是另一個上當的領導人,輕易相信了美英經濟援助與投資的承諾。 雖然,戈爾巴喬夫得到諾貝爾和平獎的酬報,但不能得到本國人民的肯定。

        莫斯科有兩個托爾斯泰紀念博物館,一處收藏手稿資料的圖書館,另一 處是托爾斯泰在莫斯科的故居。這棟有後院的兩層樓房佔地兩個半英畝,在一個17世紀的老社區裡,附近有紡織、香水、釀酒工廠以及工人宿舍。住在這裡的歲月 (1882-1901),托爾斯泰已經完成《戰爭與和平》和《安娜‧卡列尼娜》兩部經典長篇,開始撰寫那部尋覓靈魂救贖的《復活》。他的客廳高朋滿座是莫 斯科文藝界的社交中心,樓上寬敞的起居室經常還有音樂會或是文藝沙龍活動。

        但是,作家的日常生活是嚴謹的,出身貴族的托爾斯泰相信依賴他人服侍的生活是敗德的。每日清晨他要親自整理在二樓角落不很明亮的書房,然後在後院為廚房準備柴火、挑水。故居保存了數千件家族的舊物,包括托爾斯泰的騎腳踏車和他每天晚間製作鞋靴的工具。

        列賓有一副《托爾斯泰在耕地》的畫,參觀故居之後,才了解托爾斯泰 的認真。他晚年想要放棄財產版權過簡樸生活,無法得到妻子索菲亞的諒解,以至於在82歲高齡逃家出走,病故在離家不遠的小車站,托爾斯泰安葬在他的出生 地~雅斯納亞‧博利爾納 (Yasnaya Polyana)農莊的樹林裡,他曾經費很多心力為莊園裡農奴的子女辦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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