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葉蔚南
【編按】葉蔚南,葉榮鐘次子。葉榮鐘(1900-1978)字少奇,彰化鹿港人。日據時期「台灣文化協會」重要幹部,《台灣新民報》通信部長兼論說委員、東京支局長,櫟社成員。光復之初,任「歡迎國民政府籌備委員會」總幹事,任職省立台中圖書館編譯組長兼研究輔導部長,1946年參加「台灣光復致敬團」。二二八事件中,參與「台中地區時局處理委員會」等工作。事件後,任職彰化銀行。著有《少奇吟草》、《半壁書齋隨筆》、《台灣人物群像》、《日據下台灣政治社會運動史》、《日據下台灣大事年表》、《近代台灣金融發展史》,等書。葉榮鐘的祖父葉光炳於1850年,隻身由福建省泉州府晉江縣石獅渡台到鹿港投奔遠房族親,是為開台祖。
母親於2014年元月15日以106歲高齡仙逝。今年初,哥哥和姊姊由美國回來紀念母親逝世一週年,全家又再一次團圓,一起到父母親的墓園憑弔,也重溫兄姊弟難得相聚的時光。
期間,正好接到廈門大學之邀請參加「紀念台灣光復七十週年--台灣文學的抗日意識與原鄉情懷」研討會,因而興起尋根的念頭。2012年,我退休回來陪侍母親,除了照顧她的生活起居外,閑暇之餘,便校對《葉榮鐘選集》。此乃承蒙人間出版社呂正惠老師厚愛要出版父親的選集,而讓我得以重讀父親的著作。在父親的《半壁書齋隨筆》書中﹤宗教與儀式﹥一文中,曾提到我們的祖籍是「福建省泉州府晉江縣石獅鄉南門外十九度」。而父親之所以得知祖籍的住址竟然是他九歲時,因祖父與曾祖母相繼去世,兩具棺木停柩在堂,道士於法會上「讀疏」時唸出來的。
經我提議,哥哥與姊姊也深表贊同。於是我也開始收集資料,包括開台祖光炳公是於1850年隻身由石獅渡台投奔在鹿港的遠房族親。同時,也拜託中華全國台灣同胞聯誼會楊副會長協尋。
行程訂下後,遂於10月26日由桃園飛廈門、27日赴晉江尋根,28日下午到廈門大學報到。在這段時間,與台聯會協辦人員幾經聯絡,但是仍然毫無下文。臨出發前,哥哥看我焦急的樣子,安慰我說:「就當是一趟旅遊吧!」他說開台祖孑然一身赴台,是因為父母雙亡,並無其它親人。更何況他到鹿港發跡後,從未聽說他返回故里。對當時的人而言,想當然要衣錦還鄉,可見他在泉州已無家可歸。
26日中午飛抵廈門高崎機場第三航廈,下機後,才知道還有第四航廈,讓我很驚訝它10年來的發展。從報章雜誌中知悉,全中國最適合人居的城市中,廈門一直居於領頭羊的地位。而鼓浪嶼、鷺江賓館等景點也都依舊,但是,看到那兩幢近似杜拜地標的扇形大樓,還真有令人有喘不過氣來的突兀。
帶著興奮期待的心情抵達下榻的酒店,兒子一家由東莞自駕遊已先抵達。在酒店用過午餐,即回房稍作休息,以備今晚美食之旅。
來到廈門,海鮮肯定少不了。當晚兒子訂了一家位於老街思明區、在地人才知道光顧的海鮮餐廳,點了一桌的海鮮。在這裡,我要特別提出兩道菜來和大家分享。其中一道是耳聞其名,但從未嚐過的美味,另一道則是讓我回味了外婆的手藝。
前者是廈門的煎蟹,相信其烹調方法,是以黑芝麻油起鍋,老薑爆香後,將活活的紅蟳置於鍋中,香煎到熟。蟹黃、膏黃、蟹肉皆恰到好處。更重要的是經由老薑和麻油的去寒和去腥,使得紅蟳變成一道不可多得的美味。蟹,在民間傳聞一直被視為屬於寒性的食物。上海人好吃大閘蟹,但是一定會以老薑和紫蘇來蒸蟹,其目的也是在去腥和去寒,更講究的人,還會佐以溫熱的薑絲花雕酒。雖然吃煎蟹和吃大閘蟹一樣要有耐心,得先把不能吃的器官如肺、肚等摘除,但是煎蟹在烹煮過程中,已讓蟹本身不淨之物皆排的乾乾淨淨,如果是死蟹就無法達到此效果。若以其它的烹飪方法,消費者著實無法分辨是泠凍還是新鮮,這就是這道佳餚遠近聞名之妙。
後者是海蠣煎,就是台灣的蚵仔煎,它已經成為所有陸客來台必嚐的美食。台灣的夜市,由北到南都有它。幾粒蚵仔置於鐵板上,淋上地瓜粉水、打上一顆蛋、幾葉青菜、翻個面就端上來了。記得兒時看外婆,將半斤現開的鮮蚵洗乾淨瀝乾後,切上半小碗的紅蔥頭末、然後泠油熱鍋,慢慢將紅蔥頭炒香,顏色變成金黃色時,倒入鮮蚵、大火炒兩、三下便起鍋。此時的蚵仔是半熟的,然後,切很多的蔥花和芹菜末,再用筷子挾起炒至半熟的蚵仔,一起置於碗中,打入兩顆蛋、攪拌均勻。另起油鍋倒入黑麻油,把這一大碗的蚵仔、芹菜、蔥花和蛋汁倒入,煎到雙面微焦,再將炒鮮蚵的湯汁淋在蛋餅上,小火讓它入味。起鍋前灑上香菜末、再滴上米酒嗆一下。當晚在廈門吃的海蠣煎,就有兒時外婆的味道,唯一的差別,就是少了香菜和米酒的飄香了。
享受美食之際,接到台聯會協辦人員的信息,希望我和泉州市台聯陳會長聯繫,幾經訊息來往,決定明天中午在晉江見面。原來,這段期間,泉州台聯會和石獅、晉江台聯會一直在尋找,但是在石獅並無葉氏家族的記錄、或宗祠。反而在晉江有個葉氏宗祠,而且有將近三千人的族員,並有族譜。當聽到這令人振奮的消息,不禁重燃希望,期待明天的晉江之行。
隔天,因兒子所準備的車輛拋錨,以致於到晉江已近晌午。和陳會長、晉江台聯會詹、吳會長用過便餐,便驅車前往葉氏宗祠。相談之下,宗祠的負責人拿出了族譜,反覆幾次翻閱並無先祖的名諱,但是有「光」字輩的族人,而且年代皆與開台祖光炳公的出生年代相仿。後經宗祠人員的熱心解說,才有了進一步的深入瞭解。原來,在元朝時期,晉江縣城內分為三隅,城外分為47都。石獅屬城外,共設有9都,即17到25都。這才恍然大悟,原來父親所記下的19度,應該是19都。因為都與度的閩南話念法只有二聲與四聲之別。而19都的位置應該是今天石獅市下鳳里一帶。因時間有限,只好拜託吳會長繼續查詢石獅市台聯會,希望有朝一日能有好消息。在互道珍重聲中,悵然回廈門。
回想兩天來,緊湊的行程,雖然有點走馬看花,經由美食中體會了,血濃於水,一脈相傳的可貴。兩岸於1949年後曾經一度隔絕了將近40年。海蠣煎和蚵仔煎名稱不同,其實是一樣的東西。由此可見,當初先民渡海來台,雖有先後,然而從飲食上足以證明本是同源。在尋根的過程中,又補上了一課書本上所沒有的歷史。也深深感覺到,中華民族幾千年來,歷史文化的傳承,宗族一直默默地扮演著它重要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