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的琴>
陳桂林在簡陋破落的家,用紙板畫出鋼琴鍵,讓女兒空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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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資五百多萬,沒有巨星陣容,連唯一的卡司秦海璐都是友情演出的小成本電影《鋼的琴》,在公映之前,已被譽為2011年度口碑第一片,主演王千源更是憑此片奪得東京電影節影帝殊榮,導演張猛也獲得了上海電影節最佳導演獎。
《鋼的琴》被冠以「喜劇」頭銜,但如此糾結沉重的主題,細節上處理得再幽默,也是含淚的幽默。
影片伊始即有笑點,陳桂林的街頭小樂隊激昂地在雨中演奏《三套車》,奏至一半,觀眾才知這是他們受雇演奏的「送葬曲」,雇主嫌《三套車》太悲,怕故去的老人聽了「走不動」,陳桂林當下改了曲子,換奏《步步高》,於是,喜氣洋洋的樂聲中,出現了麻衣靈堂的場景,畫面充滿反諷意味。陳桂林的一個窮哥們兒打幾毛錢一局的麻將還出老千,被三個女牌客發現後窮追不捨,惹得觀眾大笑不止。在詮釋父愛的過程中,荒誕的黑色幽默場景接踵而至,觀眾在笑到酣暢淋漓之後,卻又陷入了沉重的反思。
笑噴之外,更有淚奔。一個窮哥們兒的女兒被小混混欺騙後懷孕,哥幾個操起家伙出去找到了他,但面對這個小流氓時,那位手握鋼條的父親卻放棄了行動,他默默地轉身,離去。當那個凝聚了傷心、憤怒和包含著善良、忍耐的背影出現時,許多觀眾就打開了淚的閘門。
觀看《鋼的琴》,觀眾們一忽兒大笑,一忽兒又淚流滿面。可貴的是,影片在涉及懷舊的惆悵和現實的無奈時,避免了廉價的煽情,而是採用了黑色幽默的手法,使觀眾始終以較為興奮的狀態接收劇情信息,卻又能在內心掀起漣漪。
影片以陳桂林父女為主線,折射的卻是一群小人物的生活。
在工廠倒閉、工人下崗這個社會狀態下,一群原本「我們工人有力量」的大男人陷入困境,卑微地活著。陳桂林決定造鋼琴的事,使他們心中沉睡的尊嚴被喚起,他們義不容辭地加入進來,既是為哥們兒而戰,也是為自己而戰,辛酸悲苦的生活讓他們過得有滋有味,即便造鋼琴這樣看似完不成的任務,也是以K歌的形式拉開序幕,幽默又有激情,仿佛在告訴那些從不關注他們命運的人,盡管他們落魄,但心中的夢想卻從未死去。
陳桂林的哥們兒中,有的為了生存做過違法之事。例如季哥,他從事廢品回收業,他為陳桂林造鋼琴提供場地、廢料,自己還加入其中幹得熱火朝天。就在鋼琴快造好時,他卻因為銷贓被警察帶走。走時,他的背影有一份安然,因為他在造琴中的工作已經完成。
這是一曲老工業區的凋零挽歌,也是幾個失落的小人物重拾尊嚴的讚歌,在觀眾眼中,那些舊機器和破廠房儼然另一位靜止的主角,片中的男人們則很像工廠裡無聲的機械,被人遺忘卻依舊錚錚有形。陳桂林的那些哥兒們,有的受生活所迫做過違法之事,但觀眾卻不願苛責。有人認為,季哥雖然因為銷贓被拘,但他離去時的身影,卻又蘊含著一種高大的力量。
鋼的琴,是貫穿影片的象徵符號,它因陳桂林夫婦爭奪女兒而引出,因女兒稱誰能給她一架鋼琴就跟誰而誕生,它的造成與否一直牽動著觀眾的心。然而電影演到後面,這架鋼的琴能否造出來,小元是否能夠留在父親身邊,都顯得不那麼重要了。重要的是在這個過程中,參與者們獲得暗淡生活中的一抹夢幻曙光,這架鋼的琴猶如一台時光機器,引領他們重回往日的強大和榮耀,這種感覺,對他們而言,是太過久違的體驗。
正因為此,電影結局避開了單薄的煽情和殘酷的現實,當小元坐在鋼的琴面前,彈出一段琴聲有些嘈雜但音調卻相當準確的曲子時,影片便以一個無結尾的開放式結局結束。陳桂林的婚姻問題,女兒的歸屬問題,統統化做無言的結局,讓觀眾去體味與猜想,因為結局如何已無關緊要,影片已傳達出,一群小人物在現實的磨難所彰顯出的生命力量!
《鋼的琴》令人想起黑澤明的市井電影,他在探討深刻主題時常常會用生動有趣的情節來表現。這並不是說《鋼的琴》達到了黑澤明的高度,但能夠成就這樣一部深刻又幽默的電影,亦屬難能可貴。《鋼的琴》還令人想起賈樟柯的《二十四城記》,賈樟柯曾說︰「越老的工人越在維護那個體制,絕不是他對這個體制沒有反省,沒有批判,而是他很難背叛他青春時的選擇。」對於有過那段記憶的觀眾而言,觀看《鋼的琴》,會是一種既親切又心酸的感受,對於無此經歷的人,一樣會感同身受,就好像很多觀眾雖然不是山西人,但在看賈樟柯的《小武》和《站台》時,一樣會內心共鳴。
其實,影片從父愛出發,談的絕不僅僅是父愛。從個人到群像,從個體到時代,《鋼的琴》簡單背後蘊藏了驚人的能量。當工廠的巨大煙囪倒下,就預示著一個時代的遠去,主人翁陳桂林,還有無數消失在背景裡的下崗工人們,他們終究要迎來另一種生活。未來的生活會更美好嗎?沒有人知道,但《鋼的琴》至少為這個時代的變遷,留下了一個發人深省的紀錄!(資料來源:天山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