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期】瀋陽遊記(一):多族融合的驚喜

夜間的西塔。

夜間的西塔。

圖、文/賀克

瀋陽與長春一樣,不能不讓我想起陳映真〈忠孝公園〉所提,令人悲憤的日本侵略史,卻不僅如此。城市尺度、街道感,和「瀋陽故宮」以至「抗美援朝烈士陵園」的史實遺跡,也讓人相當開心。

運氣選到好旅店

十三點二十三分的高鐵長春上車,十五點就步出瀋陽車站了。加上坐錯地鐵方向的時間,十六點整在旅館房間安頓完畢。旅店是網上定的連鎖型,台幣八百多。網上定旅店,設備要細查,照片不可信,交通和商業都得不遠不近才安適又方便;同樣經驗用在臺灣民宿也適用。入住期間幾經櫃臺,服務員總向顧客抱歉房間已滿,許是週末之故。

韓國燒肉與泡菜

中山廣場毛主席像。

中山廣場毛主席像。

房窗朝北,直面「中山圓環」廣場,物超所值。看準地圖北邊有地兒去,「西塔」與「朝鮮族百貨大樓」,就趕往廣場朝北去。圓環之令我喜愛,非因大媽舞,而是其上銅像。毛主席銅像的基座塑著各階層的人民,樣版矗立。看年代,果然是文革期間的一九六九年。抓著陽光的尾巴、環拍各角度,就隨小巷左拐、右拐續往北。

西塔特色街。

西塔特色街。

瀋陽「和平區」的城市規劃形制,圓環及放射狀,也有日本「大新京計劃」的影子,但尺度比長春小,更像臺北。在「太原」和「市府大路」附近就是西塔了,西塔的硬體本身沒引起我注意,本也只是好奇「朝鮮百貨」賣些什麼,沒想到人潮甚多。待神定,眼前閃過朝鮮臉,胸口別著北朝鮮國旗色調的徽章。

再細看,眼前盡是韓文,大路與小巷都有燒肉店,多數店家甚至不註漢字。緊鄰的「延邊街」之名,隨著夜色益發有興味。隔日早來,更在西塔寺旁察覺一專賣朝鮮調味品、食材的「西塔特色街」,盡是辣椒、泡菜之類。早在長白山腳下,商家販售的北朝鮮貨幣已觸及畢生的神秘,而這兒,連社區中心招牌所用底色也是北朝鮮國旗色,許多店家以「平壤」為名。

西塔的韓國社區。

西塔的韓國社區。

我以為自己竟闖進了估計是朝鮮族(特指中國少數民族朝鮮族)的聚集地,但我錯了,這般理解太膚淺。「朝鮮百貨」本身雖只是略帶「韓風」的精品百貨,然百貨裡的超市基本都是南朝鮮直接進口的貨物。當晚上網聯繫了教過的南韓學生,她也說「爸爸每年要去一次」。所以是中、朝友政策好衍生的地區嗎?也是南韓人的觀光區?為何瀋陽會與朝鮮有關?顯然我的粗淺理解不能回答這些自問。

於是再查,附近「瀋陽市朝鮮族第一中學」建於1948年那麼早,而「西塔」區,竟是朝鮮族自治州與縣以外的,東北最大朝鮮民族聚集區。這兒遠不是觀光區,只是有些陳舊。原來,早在十九世紀中葉,就有大批因災遷入東北的朝鮮人;一九一○年日本併吞朝鮮至一九四五年日本戰敗,也觸發大量難民逃往東北,形成中國「朝鮮族」之主體。中國與朝鮮在抵抗日、美帝國主義上,緊密非常。網上還說,至一九五〇年,為處理「基層人民代表大會」所需的選民登記、人口普查問題,遂決議讓符合獲得中國籍條件者自願決定,入籍成為中國少數民族或者自主為僑民。韓戰後來東北者則一律視作北韓僑民。

打括弧的「國」與「國」之關係甚為複雜。在長春時,只感覺東北所受的日本侵略史足以聯繫起與台灣之關係,此刻,整段帝國主義侵略史也益發立體了,區域的動態性也豐富了。我還是想起臺灣。之於臺灣,南、北韓(朝鮮)之關係、朝鮮半島與中國大陸之關係,是重要參照。歷史使人與人的關係纏結不清。我也反過來想,與朝鮮沒有太多歷史關聯的臺灣咱,「韓風」就顯得沒味兒;如果台灣是模仿外來,則此「外」卻以某種充滿了可能性的「內在」、「滲透」方式存於東北。

我也想起多年前,在中國與雲南邊境鎮。清晨的關口擠著預備過關的越南人,車上滿滿的跑單幫貨品。「與鄰接壤」這事兒本身,就暗示著歷史綿延而來的,亟待挖掘的思索視角及資源。

太原路上遇臺灣

語言不通,歷史知識太有限,我對這「朝鮮區」就只能停在經驗直觀。燒烤店,華麗店家,愈夜愈迷茫。索性沿著「太原」北、南街,慢慢回走。西塔正對的整片正在興建韓國購物商城,太原街地下商場亦似建設中。地下商城在北方很常見,至今不明是否因應冬季冷風雪之故。

太原徒步街。

太原徒步街。

回到太原與「中華路」附近步行街上,又遇驚訝。寬闊街面沒啥人,路中幾簇帳棚卻透著我所熟悉的夜市推銷節奏與南方口音。近看,真是台商。「太原街台灣美食文化節」,共有三十七家來自大台南的攤商。

懶得問,於是偷聽,感覺這幾位老闆男男女女很常來。與各攤製作食物的員工們搭了幾句話,都是本地臨時工。程式與材料的複製,與好不好吃,與地點有啥關係?所售亦非經典臺灣小吃,與地方性、由生活作息及特產所生之飲食沒多大關係,那麼「臺灣小吃」究竟意味著什麼呢?是想像還是口味?這類「台商」又意謂著什麼?這些年在大陸常見「臺灣味」小食,我挺疑惑。

沒去的地方:「昭陵」與藏傳喇嘛

總結先提,我建議除去抵達及返程起碼待滿兩整天。瀋陽街風很殖民,適人行。我沒去的是北邊大片綠地,是「北陵公園」及「新樂遺址」。北陵公園的「昭陵」是清皇太極與孝端文皇后博爾濟吉特氏之墓,據稱屬滿清「關外三陵」最宏偉。新樂遺址則是距今七千二百多年的村落遺址,密集的房址顯示了當初的繁榮。

另外,因為「西塔」硬體本身未引起我興趣,故南、北、東塔我都沒去。經查方知大有來頭。瀋陽四塔於一六四零年代前後,建於清太宗皇太極時期的「盛京(瀋陽舊稱)」之東、南、西、北。各塔各臨一寺,除名稱與供奉佛像之不同,建築規模和造型幾乎完全一致。最重要,它們是藏式「喇嘛寺」,見證了西藏、藏傳喇嘛教的深深嵌於國內。

因而除了在西安感受到的「回族」特質,終於也在日常質地中見著「藏族」的存在。對於深受美國「民族自決」意識形態壟罩者,若又欠缺互動經驗,恐難理解如何由長時期來看「關係」。

還有皇姑屯的一處我沒找,即張作霖坐火車被日本關東軍炸藥暗算的地點。張作霖雖是舊時代軍閥,但這一歷史事件中介於往後的歷史且與今天直接關聯,當去憑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