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石佳音
臺灣社會長期以來政治惡鬥不斷,沒有任何公共議題(包括政策與人事)能夠經由理性討論、合理解決。如此濫情理盲的原因,在於藍綠兩大陣營領導人各自沈浸在一種不健康的心態中:綠營的「悲情意識」,和藍營的「原罪感」。
悲情意識產生於對統治者權力(不論是日據殖民統治還是國民黨的白色恐怖)的恐懼,以及對自身命運的自憐。這兩種情緒幾乎可在每一本臺獨人士的回憶錄中發現。這種悲情意識強化了綠營政治人物的「翻身」與報復的動機,使他們任何仇視「中國國民黨/外省人/中國」(對他們來講這是「三位一體」的)的言行都具有「正當性」。但是,「悲情」究竟是一種情緒,跟任何「情緒」一樣,只需要滿足,不需要合理。於是,臺獨派在兩方面展現了他們的雙重標準:一方面他們忽視(就人口比例而言)國民黨迫害外省人遠甚於本省人的事實,硬把二蔣政權的惡行算在全體外省人和中國頭上;另一方面,他們在反對中國國民黨的同時,卻去擁抱先於國民黨而欺壓臺灣人民半世紀的日本殖民者,完全不顧後者才是真正「一個民族壓迫另一個民族」的殖民統治。結果,臺獨的「論述」自相矛盾,破綻百出,實際上只能靠著直率的謊言和民粹炒作來維持其氣勢。然而,一大群臺獨政客、名嘴們竟能堅持不講理(也不讓別人講理),卻也法像莊嚴、前呼後擁,蔚為奇觀。
那麼,為什麼無法自圓其說的綠營臺獨能夠奪朱亂雅,主宰臺灣公共議題超過20年?答案就在藍營主流領導人物身上。這些藍營主流人物幾乎都與二蔣的統治脫離不了關係,甚至本身就是蔣家的家臣親信或「高幹子弟」。他們既然繼承了二蔣的衣缽,也就擺脫不了二蔣的歷史包袱。更有甚者,他們出身威權政體,服膺「以順為正」的妾婦之道,因此幾乎都在李登輝擔任黨主席時向他表態效忠。不論自願或是被迫,這些藍營主流人物被這位在22歲前叫做「岩里正男」的日本人在內心深處植入了「我對不起臺灣」的「原罪感」。於是,經過李登輝12年吃裡扒外的「思想改造」,這些藍營主流人物徹底喪失了因上一代「丟掉中國」而所剩不多的道德自信,從此不知世間還有「理直氣壯」這回事。面對臺獨的步步進逼,他們之中原罪感較低的(所謂本土派)主動迎合,原罪感較高的(多為外省二代)拿香跟拜,爭相為兩岸的「和平分裂」建功立業,以贖前「罪」。從蔣經國統治時期開始的「獨臺」路線,在李登輝治下已成正宗。
理所當然,這樣一個「以臺獨為師」的國民黨,如何能對抗正牌臺獨民進黨?如果不是因阿扁貪腐過頭又觸怒美國,庸懦的馬英九哪能在2008年贏得大位?可是,馬英九贏得選舉,卻沒有贏到政治正當性,他既不能擇善也不能固執,遂被臺獨軟土深掘。馬當政8年的最大成果,是使臺灣更加綠化、人心更遠離中國(其「效率」遠勝李扁兩朝),也為民進黨的捲土重來鋪平道路。在去年九合一慘敗後,國民黨內氣氛低靡,大老紛紛迴避應戰2016大選。
就在這時,洪秀柱放棄連任立委,主動請纓。
洪的父親受過政治迫害,一生潦倒,她因此自幼家境貧苦,從未受過「黨國」庇蔭。這樣的出身背景,卻造成她與黨內主流人物的根本區別:毫無原罪感。並且,因為她深具文化自信,也沒有因受迫害而產生悲情意識。這使她成為國民黨內罕見的異數,能夠理直氣壯地批評獨臺、反對臺獨。
洪早在2001年6月就曾在中常會上對出賣國民黨的李登輝率先發難,痛批他是「毒瘤、癌細胞」,對國民黨「不忠、不仁、不義」,要求黨中央「該開除就開除」。此事顯示洪秀柱對黨內因循苟且、靦顔事獨的不屑。然而,14年來,國民黨依然延續「沒有李登輝的李登輝路線」,完全無法在戰略高度上迎擊民進黨,使臺獨掌握了界定「政治正確」的話語權。如洪所言,「完全執政的執政黨卻居然得妥協委屈得只像個在野黨」,直到去年九合一選舉一敗塗地。洪「危局如斯敢惜身」,挺身而出。
洪秀柱公開宣告:她的首要目地不是爭權位,而是爭路線。但她的理想主義路線,雖是國民黨起死回生的良藥,但卻直接戳中黨內大老的痛處。於是,當她宣布參選後,大老們無一表態支持,黨中央還祭出「防磚條款」來擋她。當洪過了提名門檻後,黨內的獨臺勢力就跟臺獨政客、名嘴合作,掀起一波波的造謠抹黑攻勢,必欲去之而後快。
臺灣長期陷在悲情與原罪的惡性循環之中,不斷沈淪。洪秀柱雖然在大陸政策上有其妥協性(如邀前臺聯黨主席蘇進任國安顧問;容許馬英九以「一中各表」解釋她的「一中共表」),但是她是臺灣政壇少數跳脫悲情與原罪的政治人物。如果洪秀柱禁得起黨內獨臺和黨外臺獨的聯手打壓,順利爭取到代表國民黨參選的資格,這個百年老店或有新生的希望,臺灣政治也才有突破悲情與原罪的可能。我們且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