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期】兩岸小劇場話劇的化學反應真的在發生嗎?

♦ 採訪/梁賽玉、姬少亭

舞臺上的鏡子變成了透明的電影銀幕,女主角坐在鏡子對面的看臺,而觀衆透過銀幕變成了電影的一部分。戲劇的演員和觀衆在此刻發生了顛倒。「莎士比亞的妹妹們的劇團」(簡稱「莎妹」)話劇《請聽我說》13年前已在台灣上演,2009年也來過北京。今年在北京的朝陽9劇場的這幾場,是導演王嘉明受邀參演2015兩岸小劇場藝術節,5月29日也是他的作品第三度在北京演出。

演員們套著一種看起來十分天真的紙娃娃裝;表演方式有趣:模仿著提綫木偶的僵硬動作;討論的問題關於性、婚姻和三角戀。這場觀衆只坐了一半,但每一個來的人都大聲回答「喜歡」,響起熱情掌聲,觀衆們一直聽完話劇後的交流會,還去門口的看板合影。

「我2009年看過你們的演出,印像非常深,有一個地方有一點不同……」一位觀衆在提問時說。男主演之一Fa激動壞了,大呼:「只有你有這個記憶了!」他一臉的驚喜,指著這位觀衆說:「天吶,你竟然記得!」

4月下旬啓幕的2015年兩岸小劇場藝術節,兩個月時間內,10部戲,6場藝術家沙龍,3個工作坊,4場台灣紀錄片……在大陸和台灣上演,規模不大卻用心良苦。這場不管從時間跨度還是在密度上都更爲深入的兩岸小劇場交流,以及觀衆們更爲熱烈的反響,似乎都昭示了一個更爲光明的未來。

兩岸的互照在發生

最早的化學反應早在2003年便已萌芽。江湖人稱「小令」的劉毓雯彼時因爲工作原因調來北京,「我就把金老師的本子搬過來,自己當導演,腦子一熱,『我要把台灣的好劇本帶過來』,那時候還是非典時期,我找了清華和北大的劇團,那時下班沒事,就穿越大半個北京城去排戲。」隨後她回到台灣,單槍匹馬邀請了6個港台劇團來北京交流。「最後台灣方的錢幾乎都是自己承擔,磕磕絆絆辦完了。《收信快樂》是那次帶進來的,雷光夏第一次在大陸演出也是我做的。」小令說。

其後,兩岸小劇場交流漸成氣候。自2012年由「兩岸青世代劇展」開始,2014年起「兩岸小劇場藝術節」擴大舉辦規模,北京、台北、高雄等三城市「合體」,邀請兩岸作品到對岸演出,在交流逐漸深入的過程中,兩岸戲劇生態、觀影需求的互照也更爲明顯。

《請聽我說》製作人陳汗青說:「劇場本身是一個製造魔法的地方。」這些年,五個女主角已經先後談戀愛或者結婚,話劇本身發生了很多改動。「在13年前王嘉明寫出來之後,它就有了自己的生命,一直生長出自己的樣子。」

「我非常喜歡你們的文本,有很多值得咀嚼的地方,越想越往心裡去。」一位觀衆說。這位鬼才導演寫出的戲中,演員身著平板紙娃娃衣服,搭配誇張的表情和押韻的文藝腔對白,卻賺了現場觀衆不少眼淚。Fa說他很高興觀衆看出了話劇體現的四層空間,然而並不止四層,正如臺詞所說,「愛情是剝不完的洋蔥皮,其實人性也是一樣。」

超越了兩岸語境的內容往往能激起共鳴。比如另一部在9劇場上演,由「無獨有偶」劇團帶來的偶劇《剪紙人》,以傳統剪紙藝術爲靈感起源,真人和玩偶,講述了一個帶有民間傳奇色彩的故事。現場時時有孩童們清脆的笑聲,輕鬆之餘,仍能激起大人們的思考。導演鄭嘉音說,這部戲並非爲孩童特意設計,「剪紙陰刻陽刻,是損毀還是創造?抑或破壞後的創造?」接下來,她即將要爲大陸女作家虹影的新童書《奧當女孩》排演偶劇。

想像中的化學反應仍缺乏催化劑?

誠然,兩岸話劇交流的同時,從導演、劇本到演員的交融正在或即將産生的化學反應。開心麻花和台灣戲劇人合作的音樂劇就是兩岸長期努力的結果。經過近三年的商談,由一半台灣演員和一半大陸演員搭班演出的話劇《我期待》在去年底試演後,即將在大陸上演。

然而,樂觀背後仍然有根深蒂固的障礙。小令說:「兩岸之間小劇場的交流可能沒有我們想得那麼深入,這麼多年,其實我並沒有看到精神或者說審美層面的交流。」

一個壁壘在於現實中缺乏成熟的機制維繫兩岸演員的交流。小令坦言,台灣的劇團好不容易在大陸有口碑,人就走了,對主辦方來說,盈利始終是很大的問題。她說:「本身兩岸的文化符碼已有了隔閡,話劇又是其中的小衆,所以在文化符碼在本身就需要時間去養成跟浸潤市場的情況下,你台灣劇團來的時間又這麼少,這是先天不足的一點。」

兩岸語境本身也有固化的差異。大陸的話劇,在台灣的語境中是劇場,鄭嘉音說,台灣小劇場的生態與普通市民生活的關係一直十分緊密。劇場不僅是社區的文化娛樂空間,更成爲表達、釋放思想的場所。「台灣小劇場是社區中很重要的一部分,不管是老人還是孩童,都可以在這裡找到樂趣。」

兩岸話劇導演和演員認知方面存在差異仍是目前一道「牆」。台灣的導演更多願意和熟悉的對象接觸,存在一個自己的舒適圈。而曾到台灣出演話劇的大陸女演員小芬一開始對台灣排練方式頗不適應,無法理解導演的意圖,在台灣前後工作了三個月才漸入佳境。她還曾將黃盈、王翀帶到台灣,2013年王翀在台灣演的是《中央公園西路》、2014年是《雷雨2.0》。作爲在大陸頗受歡迎的「新浪潮導演」,王翀的作品在台灣評價兩極——在很多台灣人看來,這些源自歐美的戲劇玩法,並不新鮮。

「這是一個認知的偏差,但認知的偏差只能靠時間來彌平,而時間的彌平只能靠一直有戲的交流才有機會去磨合。」小令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