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愛台北（快老到不能稱自己女孩的台北女孩）

就在前不久，我看到豆瓣八卦組的帖子。關於台灣有（非常）少數人抗議台灣當局申請加入亞投行，有位大陸教授在台灣的節目說了一段話，大意就是台灣人民要有點國際視野，大陸已經不是從前的大陸，要面對現實，不要活在自己的小世界…大概如此。

說得好！很多大陸朋友覺得終於有人說出他們心中的想法。逢「中」必反、沒有國際視野、自以為是，很多人這樣形容台灣人。

台灣人越來越奇怪

台灣人越來越奇怪！這是一個台灣姊姊跟我說的。

她跟著派往大陸的先生在這裡生活了七年，以後準備去新加坡。我出差時在常熟碰見她，兩個人一見如故拉著手猛聊：「對呀！每次回台灣都覺得和以前不太一樣。說不上，但整個社會氛圍有些不一樣。如果離開大陸，就會去新加坡吧。台灣呀，短期不會回去了。」這位台灣姊姊說。

我的大學朋友，曾經跟我一起研究「出國當台勞，到底有什麼好」這個問題。她在台灣工作兩年多，薪水沒有漲過一毛錢，每天加班。「換工作？拜託我嘗試了，那些公司開的薪水還是一樣。管你兩年三年。」她說。

我過年時去見她，她也要出國去打工渡假了。不管去澳洲擠牛奶還是英國端盤子，至少可以存點錢，還可以去見見世面。「至少，我暫時不用看到這種消極的、無所作為的社會和環境。」

年輕人不再沈默

很多大陸人說過，台灣經濟不好難免的、台灣年輕人和大陸年輕人相比已經很好、台灣年輕人這樣沒有國際觀是不好的…我不知道怎麼跟他們解釋。

有太多太多人和我一樣，生在台灣經濟美好的時候。然後，目睹一切往下掉，往下走。目睹我們似乎漸漸被國際社會忽略。不安，難受，困惑，質疑，最後憤怒。

於是，在我印象中不問世事的年輕人不再沉默。他們返鄉投票，他們開始抗爭，用最直接的方法發出怒吼。幾個年輕人在一些事件過後成名了，可能成為新一代政治明星。更多更多的人，繼續難受，繼續茫然，打開電視，兩黨政客說得頭頭是道。

「他是權貴，是既得利益者，他家欠台灣人民的！」同學在臉書上說的話惡狠狠的。

「我不愛罵人，但如果你投XXX你不是白癡，就是你也是既得利益者！」這是另一個同學說的。

18歲時的我，幾年前的我，沒有想過會這樣。18歲時的我，丟下厚重的書包課本，從此和補習班說掰掰。那年是2007年，金融海嘯爆發的前一年，當時的台灣已經死氣沉沉。

菲律賓化的不安

大家對於當時台灣政府的「鎖國」深感不安。韓國、三星、大陸，成為新聞上常見的代名詞。大一的我們已經聽說那些即將畢業的學長姐的不安，從我初中以來就聽到的擔憂「台灣菲律賓化」即將成為事實。

2008年，我大二，馬先生執政，台灣歡欣鼓舞迎接開放後的繁榮。隨之而來的金融海嘯、簽訂ECFA、佔領華爾街、到後來的服貿，兩岸、世界，很多事情的發生快得出乎我們預料。

過了幾年，金融海嘯似乎結束了，政府說我們的GDP增長了，兩岸貿易以及陸客帶來了多少商機，政府說我們的失業率已經下跌了多少多少，政府說…

政府說什麼已經不重要，我初中時大學畢業生還可以拿到三萬台幣，陳水扁執政時期據說有兩萬六，我大學畢業那年變成兩萬五。後來是更低的，22K。

台北的房價暴漲，十倍二十倍。以前兩塊錢加一顆蛋，現在五元。薪水倒退回十幾年前，陸客到台灣用白花花的鈔票買名牌。

不是說開放就會好嗎？不是說金融海嘯過去，兩岸互惠互利，一切都會好嗎？媒體報導中，兩岸關係對「台灣人民」的重要性，成為一個謊言。什麼正在增長的GDP，什麼經濟成長率成為一個笑話。

我們已經在谷底，財團賺錢不會分給我們，兩岸關係怎樣沒差啦──我的台灣朋友這樣說。我知道很多很多人這樣想。

於是，台灣成為人才流失數一數二嚴重的地方。於是，留在台灣的年輕人不再沉默。於是，長久以來對政府的不滿、對大陸崛起的不安，對太多太多現況的無奈爆發。

然後，成為新聞上的一個焦點。成為大陸人民所看到的，沒有國際視野、逢「中」必反的台灣年輕人。

沒有前景的未來

對不起，還是要提一下台灣的「太陽花學運」一下，儘管那已經過去。

我在北京讀書時認識一個台灣交換生，一個漂亮嬌柔的台灣妹子。曾經我有一位大陸朋友很喜歡她，曾經我和她常一起去吃學校後門的烤串。

烤串的婆婆認識我們兩個，她很親切地叫那個新疆肉串的婆婆為「阿婆」。她也說過想來大陸工作。

後來她回台灣了，然後我升上研二，有點久沒聯繫。直到太陽花時，我看微信朋友圈，她參加了，發了一些讓我不敢苟同的言論。

親愛的，你來過大陸。賣烤串的婆婆，還有你曾經的大陸同學，終究只是你文字中，那些不討人喜歡的敵人嗎？她說，台灣只有台灣人能救。

是救，還是只是發洩積壓很久的怒火？在我看來是後者，在很多人眼中是前者。那場憤怒的火苗，灼傷很多人的友情。喧囂之後，還是一個沒有前景的未來。最多數最無辜的年輕人還是一樣，沒有成為政治名人，依舊拿著萬年不漲的薪水。

逢中必反的憤怒之島

我在大陸，也有好多煩心事，我認識的大陸年輕人也被各種事情壓得很累。但不像台灣年輕人，那麼無力，那麼真切地不知道未來怎麼辦，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成為台勞。不知道幾年過後，台灣還會好好的嗎？

我跟朋友說，幸好我們護照挺好用的，可以出去走走看看。到世界各地去看看，等想明白了，想念台灣了，再回來奮鬥。

我到大陸後，常覺得和台灣朋友的距離變遙遠。我有時氣他們不理性，他們也氣我「你太中國了，你不瞭解。」

但，我真的瞭解。

我在上海工作時，同事一句無心的「台灣現在真不怎樣了，都到大陸和我們搶工作」，我聽在心裡卻難受。

我真的瞭解。我身旁的台灣朋友，不是逢「中」必反，不是不善良，不是沒有國際視野。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一遍遍地告訴自己，台灣還有小確幸，還有很美好的人情味，還有…

面對大陸我一直樂觀，唯獨面對我自己的家鄉時悲觀──我記憶中的台灣人，曾經那樣有自信，那麼樂觀，那麼向前走。而不是如今的憤怒之島。

理茫又濫情，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用「爽」來決定未來。前一陣子我媽怒氣衝衝地在Skype上跟我抱怨如今的台灣年輕人。我無法反駁大家的憤怒。卻害怕再憤怒下去，傷害到的還是自己人。

我只是好單純地希望，我，我們，台灣的年輕人，離開也好留下也好，都可以一直努力往前走。可以冷靜理智地思考，可以不要去怨恨誰，可以回到我印象中、小時候那種自信樂觀的台灣人。不管是面對大陸還是世界，都能找到一條路。

願我們能一直懷抱希望，努力往前走。

（本文經作者同意轉載，原文來自豆瓣網http://www.douban.com/note/4937611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