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犇報‧第40期】為了另一種可能性

實驗電影,吉!

陸序

(網路圖片)

逆轉觀眾平時對電影的期待,就是不按牌理出牌!「實驗電影」不依照任何主流的敘事規則講述故事,更多的時候是沒有故事卻充斥意象,提出100個問題卻可能沒有一個答案──這被稱作「實驗電影」的,它不一定為了將來更好更成熟的藝術形式作預演,而更多地為了當下自我表達的另一種可能,建立溝通的介質,唆使腦海中的視網膜叛變。

實驗就是目的?

如果投射到視網膜的內容,皆可稱作影像的話,那麽並不只有攝影師被稱作捕捉光影的人,而是每個人都在光與影的開放性空間中,在所有睡眠以外的時間接受物體的反射,又在夢境中打造自己的視覺想像。眼球運動,流連於色彩和形狀;在日常的生活世界裡,我們忘記視覺的欺騙性。正是在當下人類以視覺為優位,透過傳統膠片或數位圖片、視頻的製作,將三維轉換為二維,把生活的影像封存在平面世界,成為流行的生活方式和存在証明。

於是有人說,無論是電影,特別是在這裡所說的「實驗電影」(experimental film)或「錄像藝術」(video art),以「影像」一詞來稱呼皆不準確。因為「在西方藝術體系裡沒有『影像』這種模糊不清的藝術門類,只有『film』和『video』;而且,『影像』一詞所指的外延又太過寬泛——『影像』在國內一會兒指攝影,一會兒又表示傳統電影、視頻藝術,在大眾語系裡更是表示一切可見事物。」(引述自炭嘆)

「實驗電影」作為以動態影像為作品的藝術形式,往往從創作者個人構想出發,探索新的表達形式和內容,塑造新的影像經驗。製作過程常常不需要太多的參與者彼此協調磨合,「實驗」二字給了一切理由,它可以在沒有大投資,甚至在各方面條件極為有限的情況下完成。「製片人」、「市場」皆不是必備條件,「3D」之類的時尚更不是一定要,甚至是一定不要。「實驗電影」的創作,雖然可以像安迪‧沃荷以膠片拍攝帝國大廈八個小時(《帝國大廈》,1964),但那真的一次就夠了!創作者更可以找段膠片自己來刻刻畫畫、塗塗寫寫,或往上面沾黏花草,做各種小手工藝。最重要的是,不要想著取悅觀眾,誰愛看,誰看!在最草莽的階段,任何「不一樣」都可能被讚賞,而當反叛成為另一種主流的時候,還要永遠記著另闢蹊徑,在不斷接近意義的道路上尋找答案,電影的可能性才有機會因「實驗」而生生不息。

「實驗電影」、「錄像藝術」大陸雙生記

「先鋒性」必須有的邊緣化、個人化,以及經常形影相隨的貧窮和手工特性,啟動了創作者更多的想像,追求創造力被最大可能的突顯出來,「實驗電影」與此必須與當代藝術難解難分。如果在「實驗電影」中存在著問題意識的話,這樣的問題和創意可能新穎,也可能是以極為稚氣的方式,重複人類古老的追問。可以說,「問題」本身不一定是重點,重要的是如何創造影像去發問─以什麼樣的形式和內容去呈現和回應問題。「實驗電影」作為一種勇敢的嘗試,卻也同時常有著流於膚淺的危險,這樣的影像表達,在20世紀20年代開始被西方藝術家或電影人有意識的製作,在中國大陸,則是從上世紀90年代到21世紀的第一個十年,開始較為規律的走入觀眾和批評家的視野。

大陸實驗電影創作者曹愷,在<中國實驗電影與錄影的雙重定位>一文中,指出「實驗電影」和「錄像藝術」在上世紀90年代雙生和變異的命運:「中國實驗電影與錄影在1990年代的存在形態,主要是以中小型學術展覽的樣式,活躍於杭州、廣州、北京、上海等地的學院內部空間或其他替代性藝術空間。作為一種非架上藝術,錄影與裝置、行為、噪音等新藝術形態一起,基本依附於蟄伏時期的當代藝術系統」。

在曹愷看來,「實驗電影」在中國大陸被視作電影的一種門類,則僅僅有著十年的歷史:「實驗電影做為一個獨立的概念,在中國電影節最早被提及,當屬2001年北京青年電影實踐社舉辦的『首屆中國獨立映射節』,這是中國最早的由民間發起組織的獨立電影節,正是在那次活動中,劇情、紀錄、實驗三種類別的電影概念被首次並列」。

而八○後實驗影像創作和策展人炭嘆對「實驗電影」下的定義是「由藝術家創作的『電影形式』的個人影像作品(而不是商業生產的主流電影),其美學的主要特徵是 『線性時間』、『美術和電影質感』、以及『探索性敘事』。」不同於「錄像藝術」在展映特性上的「現場性、行為性、裝置性」,「實驗電影」無論在什麼環境下播放(各種放映設備製造出的影院環境或者個人電腦),影像和聲音的內容即為一切。「實驗電影」要求觀眾「從頭看到尾」,這與必須出現在藝術展場的整套裝置空間,才得以完整呈現的「錄像藝術」,有著顯著差異──雖然,這些差異對觀眾而言,有時也不是那麼重要。

等待喧嘩的私語狀態

管窺當下的大陸「實驗電影」,有創作者表現對靈肉分割的渴望和恐懼,有重組生活錄像的自我反思、對生命目的和過程的思考和疑慮,也有無力狂歡、卻試圖從體制中突圍而出的氣血。

如果沒有限制,自由就無從被想像。「受限」正是界定出一定的自由狀態,兩者之間「形體與共」的尷尬,使創作往往在「可能」和「不可能」之間進行試探──從觀看大陸「實驗電影」和「錄像藝術」的有限經驗中,同樣能看到創作者們在兩堵名為「壓抑」和「自由」的牆下,活動和表達的可能。正是這種可能性,造就了許多作品內在的活力,也使得影像後面的創作者的存在顯得真實起來。

無論是作為生命體(甚至非生命體)而受困於肉身或物質(陳鏹<肉三部曲>之《割離》、《心祭》,2011),還是個人試圖與外界溝通卻失語的困難(梅健《對話》),或者是張帥的《流》作品中,僅僅46秒裡面所呈現的奔跑者,在奔跑過程中一件件的脫去外衣,最終化為一股青煙。片中主體追尋著「靈與肉」、「內與外」、「個體與環境」完整統一的生存狀態,而這種統一狀態的永難達成所帶來的失落,令影片同時傳達出一種意欲掙脫的努力及尷尬處境。

青年的「實驗電影」的常見主題,是一則關於「創作」和「生命」的雙重難題,以及束手無策的危機感受。創作者不一定是哲學家。影片的結束,是反思的終止,也是場離開困境的小小解脫。留在觀眾腦海的,多半是意象而非思辨。

雖然,現今令人印象深刻的大陸「實驗電影」創作者仍極為有限,但跨界創作的風氣與新媒體藝術的發展,早已不可能與動態影像無涉。中央美術學院、湖北美術學院等高校更有著相關科系或課程的設置,多元發展的可能性,讓人隱隱期待未來的創作環境──特別是中國大陸「實驗電影」界的喧嘩、吵雜和變化──將滋生更多優秀的作品。經典的先鋒會先成為經典,再被模仿、抄襲、濫用,再孕育出新的經典。不斷的創作、創新,就是「實驗電影」的未來和宿命。為了「永遠多一點」的可能性,它的微小精煉將帶我們超越日常的時間流,以高密度的方式經歷別種生命速度的體驗。「實驗電影」永遠等待喧嘩,卻也不會停止私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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