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珊娜‧巴卡〈Susana Baca〉
■ 吳珍季
種族歧視之社會問題
在祕魯有一句話說,祕魯人不是有印加血統就是有黑人血統,說明祕魯是一個混血國家,尚包含西班牙血統、以及後來的中國苦役、日本移民、歐洲移民。這句話乍看之下是從外觀表象而論,不過內在卻隱含了深層的社會結構與社會議題。到底黃皮膚與黑皮膚有何種差別?
在祕魯,社會經濟結構中存在著很深的鴻溝。一位原住民女性可能永遠只能到有錢人家裏去當幫傭,而有錢人幾乎都是歐洲後裔;又如一個黑人男性找到的工作大多都是旅館飯店的門管。這意味著以血緣和外表來決定一個人的能力和職位在祕魯是普遍的現象,見怪不怪。
這不只是當代的社會現象,而是從殖民時代所遺留下來的陋習。在西班牙殖民時期的利馬〈Lima,祕魯首都〉,貴族們就時興以黑人為葬禮的抬棺者,黑人抬棺者不僅被視為一種固有民俗習慣,也被貴族們視為一種聲望,就連平日去教堂也都要有黑奴相伴在側,表示自己的地位高高在上。
然而,祕魯人習以為常,也同化於這種嚴重的種族歧視窠臼之中,並且不自覺地協助強化,使之根深蒂固。事實即是如此。電視媒體或者日常生活中充斥著取笑黑人或原住民的話語,並且不允許被糾正,糾正的人只會被視為不融入當地生活的人、或是沒有幽默感之不受喜愛的人士。這也阻礙了祕魯推動種族平權的工作。難怪有學者感概地說,早在1854年國家已經廢除黑奴制度了,可是,當今卻只有百分之二的非洲後裔上大學,大部分的非洲後裔依然在田野間、蔗糖工廠從事勞動工作。
2010年祕魯有一部電影《懼乳:傷心的奶水》〈La Teta Asustada: The Milk of Sorrow〉栩栩如生地刻畫著如此的社會現象。片中的女主角法絲塔〈Fausta〉是一位原住民女孩,從小與母親相依為命,母親逝世,為了籌措母親的喪葬費用,她到當地歐洲後裔的鋼琴家中幫傭。法絲塔生性內向害羞、對於周遭環境與人群充滿恐懼與不信任,當地據說盛傳一種病,稱為「恐懼的乳房」病,反是喝了母親體內恐懼的奶水,孩子也會充滿恐懼感,而此種恐懼來自於1970和1980年代時祕魯社會環境的劇烈不安,當時的游擊隊「光明之路」採用激烈的手法與政府對抗,這過程中也殘害了不少原住民村落,許多婦女遭受強暴,而法絲塔就是母親遭受強暴而產下,母親將對環境的恐懼不安與怨恨透過奶水傳遞給法絲塔,法絲塔除了母親之外失去了對人的信任感與對於環境的安全感,獨自過著封閉與孤僻的生活。
儘管2014年6月時祕魯發布新聞稿說明光明之路對原住民村落的屠殺已經遭到調查並且審判。但是對於祕魯社會造成的傷害卻非可以快速彌補與撫平。本片導演克勞蒂亞‧尤薩〈Claudia Llosa〉希冀藉由此片處理國家集體共同的恐懼回憶,遭受暴力破壞與創傷的國家、或者人民該如何弭平傷口、拋卻壓抑,並且恢復正向與建設性的溝通、寬恕與和解。恰如片中法絲塔埋入體內的馬鈴薯尋求開花與治癒的可能。
片中畫龍點睛地展現出安地斯豐富的音樂傳統。安地斯世界藉由音樂自我療癒、自我反省、自我更新的生命力也藉由法絲塔的歌喉傳遞給世界。法絲塔與媽媽的相處模式慣以歌謠的方向互相應對,就在法絲塔到鋼琴家中幫傭時,鋼琴家意外之中聽到法絲塔在思念母親之時所哼唱的小曲兒,剛好填補了鋼琴家創作腸思枯竭之苦,鋼琴家將法絲塔的歌曲改編並廣受聽眾喜愛。只是後來鋼琴家以珍珠誘惑法絲塔、並且剽竊法絲塔的歌曲,敏感地法絲塔卻無法開口再唱,鋼琴家殊不知法絲塔所唱的是發自內心的真實情感,是思念母親的親情,是歷經恐懼的悲鳴,是對於人性之美的渴求,也是對於家鄉的懷念,導演藉由法絲塔展現出安地斯的質樸情感與音樂文化之美。
處理種族歧視將是祕魯社會面臨的嚴苛問題。而透露出微光的是2009年11月,祕魯成為南美洲國家中第一個為凌虐、排擠、歧視非洲後裔等適時道歉的國家;然而對於立法對抗種族歧視和提升族群平等地位的法規方面則顯示出祕魯仍有很長的路要走。
以音樂處理種族問題的蘇珊娜‧巴卡
2011年7月,烏瑪拉〈Ollanta Humala〉當選秘魯總統,代表著祕魯在二十一世紀初也步入拉丁美洲左傾潮流中。在烏瑪拉對於非洲後裔與原住民邊緣化的社會融合〈social inclusion〉承諾下,具有原住民身分的他任用了蘇珊娜‧巴卡為文化部長,也是第一次將非裔議題上升至國家部級議程中。巴卡是一位創作歌手,同時她也是祕魯第一位非裔女性文化部長,同年年底,她又被選為美洲國家組織文化理事會理事長。她上任後致力於復興黑人音樂,以文化解除種族歧視問題,將種族平等寄託於文化中實現、在音樂中發揚光大。
巴卡生於1944年5月,從小生長在祕魯海岸邊,巴卡的母親一如秘魯社會的普遍現象,也是一位幫傭,就連她的姑姑脫口而出對她說長大後要嫁給白皮膚的人,這樣生出來的孩子就可以有梳得動的頭髮。由於從小飽受種族歧視之苦,她感同身受,因此在她願意出任烏瑪拉的文化部長時,她說:「這是我生命中痛苦的章節,當我回想起時,不免陷入一種不快的感覺,我不要我們的孩子還要再次經歷過我們所經歷過的」。她看見新政府致力於促進種族平等的努力,尤其是政府承諾尊重每個人的平等權利,讓人民為社會的多元而感到驕傲,她抱持著希望,並希望祕魯社會可以真正轉變,因此,她樂於為這樣的政府效力。
她是秘魯的文化大使,具有高度行動力,親身以歌聲走遍美洲和歐洲大陸,藉由音樂提倡「離散非洲」〈Afrodiaspora〉,倡導美洲的非洲性〈Africanness〉,亦即從美洲尋找非裔音樂的根源,可以從古巴、祕魯、巴西、哥倫比亞、波多黎各、甚至紐奧良的音樂傳統中去尋找,增加邊緣非裔後代的曝光與吸引大家的關注,並且提升非裔文化的地位,不管是音樂、或運動、或文化,非裔人口對於美洲的貢獻都不可漠視。(註:「離散非洲」是巴卡2011年新專輯名稱)
儘管巴卡擁有世界知名度,但是她不尋求跨越英文與西文的音樂界,她認為她在祕魯過得很好,她無法接受沒有祕魯食物的日子,因此,她的家鄉永遠就是祕魯,能為祕魯貢獻心力與所長就是最有意義的事情。1998年,她與她的先生〈Ricardo Pereida〉在利馬成立黑色傳承〈Instituto Negro Continuo〉文化中心,專門教授學童秘魯的音樂與藝術,她說:「我提倡以學習我們的過去當作基礎,認識更多非裔祖先的事蹟,因為他們是我們的祖先。除了好的足球員和烹調之外,我還想確認,我們是對於這個國家的形成有所貢獻的文化」,經過多年的努力後,「剛開始,我們需要一個年輕人可以體驗文化調查和音樂創作的場所,而現在,我們擁有的是一座圖書館、一個檔案庫、也是一個表演和跳舞的空間」。這也實現了她的想法,當孩子們開始為他們自己思索的時候,未來的大門就打開了。
巴卡勇敢地面對過去,而她必須要更堅強。非裔祕魯人在過去都是奴隸,而這需要被正確地認知和處理,她說:「我對於我們的文化是抱持著尊重的心態。事實上,我們以前被卑微的對待,到最後,我們需要把它當惡魔驅離。我們必須提升和超越。這些回憶會產生苦痛,但是它們不應該如此,我們要遠遠地超越它們。而音樂將會有很大的幫助」。尤其是黑奴帶來的影響已經成為秘魯文化與音樂中的主要基礎。甚至,非洲音樂對於拉丁美洲整個大陸產生了廣泛且普遍性的影響,而由於每個地方不同的在地因素,也造成各地的差異。然而,無可否認的,非洲音樂仍是當中基本的元素,它是一種不同的呼吸方式、不同的行進方式、不同的跳舞動作,儘管它是混合體,但是根源仍在非洲。
因此,巴卡引導出具有指標性的文化敘述手法,激發出音樂的新視野,以詩意歌詞和豐富曲調探索非洲與拉丁美洲的交互融合,提出非裔音樂的視角,使她成為祕魯重要的代表歌手。巴卡以最真的心靈演唱,並且唱出非洲音樂對於世界音樂具有不可抹滅的重要性,對於復興黑人音樂來說,巴卡功不可沒。
巴卡的音樂特色
身為復興祕魯黑人音樂的先鋒之一,巴卡廣泛地收集祕魯非裔歷史與音樂,甚至回溯至十六世紀的殖民時期,因此她的音樂融合了傳統與當代,擅長以木箱〈cajón〉、陶碗〈guapeo〉、驢子下巴骨〈quijada〉、母牛頸鈴〈campana〉、康加鼓〈congas〉、小手鼓〈bongos〉、吉他、貝斯加入演奏,她的歌曲大部分以藍多〈 landó〉和瓦爾斯〈vals〉為基本曲調,同時也加入了古巴和巴西音樂。〈註:藍多是一種源於安哥拉的曲調,在安哥拉原是一種舞蹈。瓦爾斯是祕魯海岸的一種曲調,是多種音樂的混合體。
此外,歌曲的歌詞亦富含詩意,她演唱祕魯著名詩人巴列霍〈Cesar Vallejo〉以及拉丁美洲著名詩作,喚起豐富的意象,演唱技巧細緻,優雅的舞台表演,猶如靈魂歌手,她說:「我透過歌曲以及人民的詩歌表達自己,我選擇了對我有特殊意義的歌曲,這些歌曲是溫柔的、憂傷的、有節奏的、詩意的」。
1995年巴卡推出《黑色秘魯的靈魂》〈The Soul of Black Peru〉專輯,其中巴卡重新編曲演繹的一首歌曲《瑪麗亞‧蘭多》〈Maria Lando〉是祕魯經典的非裔歌曲,巴卡以此歌廣獲世界音樂知名度,並且在2002年獲得拉丁葛拉美獎。2011年,由於巴卡與波多黎各著名團體「十三街」〈Calle 13〉共同演唱《拉丁美洲》〈Latinoamérica〉此歌再次獲得拉丁葛萊美獎的肯定。
女黑奴悲歌:《瑪麗亞‧蘭多》
巴卡的音樂融入傳統的非裔祕魯敲擊樂器特色,如音樂家直接坐在上面敲擊的木箱、陶碗、驢下巴骨、母牛頸鈴、康加鼓、貝斯、小手鼓、小提琴,這些都是典型的表演樂器。這樣的特色除了具有提升非裔音樂的作用,也表現出安地斯、歐洲、非洲音樂文化的融合。而《瑪麗亞‧蘭多》此歌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此歌以歌謠的方式呈現,描述一位非裔女性每日所承受的勞動之苦。不管是歌詞、或者旋律方面,歌曲所描述的哀傷都令人難以承受,而巴卡憂愁沉穩以及具有情感穿透力的歌聲更賦予此歌強烈的哀傷感,木箱緊湊有力的節拍使得情緒與節奏都扣人心弦,都是這首歌成功的要素。
Maria Lando 瑪麗亞‧蘭多
La madrugada estalla como una estátua
Como estátua de alas que se dispersan por la ciudad
Y el mediodía cánta campana de agua
Campana de agua de oro que nos prohibe la sóledad
Y la noche levanta su copa larga
su larga copa larga, luna temprana por sobre el mar
Pero para María no hay madrugada,
pero para María no hay mediodía,
pero para María ninguna luna,
alza su copa roja sobre las aguas…
María no tiene tiempo (María Landó)
de alzar los ojos
María de alzar los ojos (María Landó)
rotos de sueño
María rotos de sueño (María Landó)
de andar sufriendo,
María de andar sufriendo (María Landó)
sólo trabaja
María sólo trabaja, sólotrabaja, sólo trabaja
María sólo trabaja
y su trabajo es ajeno
Pero para María no hay madrugada,
pero para María no hay mediodía,
pero para María ninguna luna,
alza su copa roja sobre las aguas
María no tiene tiempo (María Landó)
de alzar los ojos
María de alzar los ojos (María Landó)
rotos de sueño
黎明破曉猶如一座雕像閃閃發亮
像雕像的翅膀向城市的四方飛散
並且中午時鈴聲像水聲一樣清脆地響
金色的鐘像水流打破了孤寂
並且夜晚舉起她的長影
她漫漫的長影,早早升起的月亮掛在海上
但是對於瑪麗亞來說,沒有黎明
但是對於瑪麗亞來說,沒有中午
瑪麗亞也沒有夜晚
紅色的曙光投映在水面
瑪麗亞沒有時間
拉起眼皮
瑪麗亞拉起眼皮
斷續的入眠
斷續的睡眠
使她痛苦
瑪麗亞很是痛苦
她只有工作而已
瑪麗亞只有工作而已,只有工作,只有工作
瑪麗亞只有工作
而她都是替別人工作
但是對於瑪麗亞來說,沒有黎明
但是對於瑪麗亞來說,沒有中午
瑪麗亞也沒有夜晚
紅色的曙光投映在水面
瑪麗亞沒有時間
拉起眼皮
瑪麗亞拉起眼皮
斷續的入眠
María rotos de sueño (María Landó)
de andar sufriendo,
María de andar sufriendo (María Landó)
sólo trabaja
María sólo trabaja, sólo trabaja, sólo trabaja
Maria sólo trabaja
y su trabajo es ajeno
María Landó, María Landó, María Landó,
María Landó sólo trabaja,
María Landó sólo trabaja,
María Landó
sólo trabaja
María Landó
sólo trabaja y su trabajo es ajeno…
斷續的睡眠
使她痛苦
瑪麗亞很是痛苦
她只有工作而已
瑪麗亞只有工作而已,只有工作,只有工作
瑪麗亞只有工作
而她都是替別人工作
瑪麗亞‧蘭多、瑪麗亞‧蘭多、瑪麗亞‧蘭多瑪麗亞‧蘭多只有工作
瑪麗亞‧蘭多只有工作
瑪麗亞‧蘭多
只有工作
瑪麗亞‧蘭多
只有工作,而她都是替別人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