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期】小市民的大聲公 07.09-07.22

尊孔崇儒宜著眼人格養成

王錦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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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

過去台海兩岸民眾對孔子的認知有別;然時移勢異,孔子可能成為兩岸民眾的共同話語、文化交集。到底在現如今,作為兩千多年前的人物,孔子對世人的真正價值何在?

去年11月下旬,習近平赴曲阜孔府考察,並表示要仔細閱讀《孔子家語通解》和《論語詮解》兩本書,台灣有報載這「表示中共對孔子代表的儒家文化已有截然不同的理解」云云。

孔子是東周階級社會的苦孩子出身。他的思想學說不是現代意義的政治學、經濟學、社會學,不是文學藝術,更不是軍事戰略;可他張揚人類的主觀能動性,為人類形塑的君子人格,卻可能投射在新世紀的這些方方面面。「性相近也,習相遠也。」他的影響和價值,將由歷史實踐來證明。

孔子的最大貢獻在於古代學術思想和人格教育;但荒謬的是,中國歷史上的尊孔與批孔,多緣於政治,而非學術。孔子原是將古代官學解放為私學的第一人;誰料他的「儒術」日後卻成了歷代官學,成了科考必讀學說。

儒家學說並沒有給近代中國人帶來醉心又痛心的民主政治,但墨、道、法、名、兵、陰陽……也都沒有,獨儒學備受近代以來的中外知識分子責難,只因他是漢代以後中國傳統政治的主流意識形態。這到底是儒學的錯?還是近代中國人自己搞砸了民主政治?或者,西方的民主政治本身有其侷限性?躬逢西方盛世相對衰落的時期,這個問題,給新世紀的中國人有了對歷史再反省的機會。

然而孔子在中國兩岸的遭遇很曲折,這主要和兩岸走過不同的政治路徑有關。近年大陸民間掀起尊孔讀經熱,官方更是耗費鉅資修繕孔廟、建博物館、開孔子學院,還準備將教師節改在「孔子誕辰日」等。這些在台灣人看來「反五四」、「反文革」的龐大運動,只怕別是一般滋味在心頭吧?曾經孔子是台灣的「獨家專利」,還成了反共利器。後來台灣熱衷選舉政治,近來則有公民運動,無不是學步西方模式和話語。在這樣那樣的「去中國化」操作下,孔子其實對台灣人而言,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名詞,陌生的價值。

在超越政治化的前提下,尊孔讀經值得稱許。因為政治原是孔子失敗所在,可他的成功卻又超越了政治,從而能成為一種政治理想。人類各個生活領域,其實都是集體人格的不同投射與發展。因此,褪去政治言語來看待孔子,特別是還原到人格教育的起點來思考,才能領會他的價值所在。台灣《聯合報》疾呼「去馬去毛→抬鄧→拉孫中山」云云,講的還是政治言語,存的還是政治居心,沒有文化視野與胸懷。一個中國,一個孔子,一種超越政治對立的王道文化。

1988年,75位諾貝爾獎得主在巴黎發表聯合宣言,呼籲全世界:「人類如果要在21世紀生存下去,就必須回首2,500年前,去孔子那裡汲取智慧。」既然想拿孔子說事,就不能把他的言語侷限在兩千多年前的階級立場來解釋;否則如何應對當今網路時代、文明衝突、國際糾紛、貧富懸殊、生態浩劫、乃至多元成家等問題?

作為會意字,「仁」提示了人與人的關係;古字作「忎」,又表眾人同心之意。基於推己及人的「恕」道,孔子建構一套人際倫理學,倡導克己復禮的和諧社會,從而使天下為公的理想世界成為一種可能。「貨惡其棄於地也,不必藏於己;力惡其不出於身也,不必為己。」儒家的大同世界,有賴內在超越的君子人格,而不只是「道之以政,齊之以刑」的公民意識。

對本義是貴族的「君子」加諸道德定義,並以之當作行為準繩和修身目標,是孔子對人類文明的空前貢獻。君子人格的特徵在於他的道德自覺,立身處世一以無愧仁義為本。中國社會向以推崇君子為尚,學校教育本以禮義廉恥為宗;當今民主法治培育出來的「公民」,是不是欠缺了點恥感?

既然尊孔崇儒反映了時代需求,當避免將孔子工具化的歷史覆轍,才能證明人類確實有了道德需求,進而建立具有道德自覺的君子人格。有了集體的君子人格,才可能有君子國家出現,國際體系也才可能邁入和諧好禮的世界。那種文明,比現行的「普世價值」更有感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