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諜的女兒」應正名為「英雄烈士」的女兒
烈士遺屬代表致詞
■ 黃新華(犧牲烈士黃賢忠先生之女)
政治受難人在秋祭現場閱覽
「烈士遺書」。(李文吉 攝) |
今天我站在這裡,內心充滿惶恐,我知道你們當中,許多人和我一樣背後都有個悲壯的故事,早些年我不提起,甚至沒來參加秋祭,因為,對於我自己的故事,我是那麼的不捨、不願與不甘,我怕碰觸時,我的傷口會再度淌血,我的眼淚會潰堤而下,那種錐心的刺痛,讓我選擇逃避。
但是今天我回來了,我回來跟大家分享我的尋親故事,我比在座的許多人都幸運,因為我找到了我的親人,回到了我的家鄉,在我父親去世的六十年後。
大約十年前,我看到了父親行刑前的照片,我很訝異,他是微笑著的,是什麼力量讓他那麼坦然的面對死亡?又是什麼力量讓他放下新婚一年多的妻子與襁褓中的女兒?今年六月,我去國家檔案局領回遲了六十年的遺書,我終於明白:那是「大愛」,那是對人民、對社會的大愛,讓他義無反顧,一如他在遺書中所寫的「以數十年有限生命,立億萬年不朽事業,雖敗猶榮,雖死無憾!」父親說他一生中最崇拜林覺民,他引用林覺民與妻訣別書中那句:我以愛汝之心,助天下人愛其所愛,故敢先汝而死也!來與母親告別,而在給舅舅的遺書中,他更說明了他的心情,就是文天祥的「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那一刻我知道,父親是無名英雄,我在歷史上讀的那些偉人就是父親的寫照。
父親的遺書,整整遲了六十年,是什麼樣的政府能做這麼殘忍的事?即便是滿清時代革命烈士的遺書,也沒有人能藏六十年吧!父親的遺書共有10頁,除了絕命詩與畫像外,給舅舅的信終於沒能讓他看到。我的舅舅在二年前的車禍中過世,而給母親的只有小小的一張明信片,開頭就是「忘記我,越快越好」那是怎麼樣的心境啊!給我二位叔叔及大哥的信,我不知道該送到那兒?對我來說,廣東/陸豐/甲子,是多麼陌生的地方啊!然而冥冥之中,父親自有安排,我在甲子的親人,從十幾年前中國時報的一篇50年代白色恐怖犧牲者墓塚在六張犁被發現的報導中,找到了父親的名字,當時他們認為我母親與父親同時犧牲了,而我被送到了孤兒院,此生恐難相認;但他們不死心,一心想要找到父親的墓塚,終於在今年的八月,我拿到遺書的一個多月後,透過台商朋友的朋友,一位熱心的劉先生在六張犁的墓園中,很巧的碰到了替父親撿骨的林水彬先生,靠著他的相助,聯絡到互助會的涂貴美女士,而驚喜的找到了我。
一切都像夢一樣,時隔一甲子,我回到甲子鎮,找到我的親人,我唯一的哥哥已是癌末,兄妹相見千言萬語只是淚兩行。時代的悲劇,兩岸的親人,都因父親的犧牲渡過艱辛的童年歲月,我比大哥幸運,有疼愛我的母親在身邊,而父母雙亡的大哥想必比我痛苦百倍。巧的是,我們都是從事教育工作,如同父親說的:只要不作陳陳相因的教書匠,教書是最有意義的,它給人家智慧、幸福和快樂。父親雖然早早就離開了我們,但他在天上依然牽著我們的手,帶領我們走向正確的路。
我的大哥在九月二十二日過世,那天剛好是我61歲生日,我的內心悲痛萬分,得而復失是多麼痛苦的折磨,但是我知道,他在天上見到父親時,會告訴他:我們多麼以他為榮,他永遠是我們最敬愛的父親。
有關我的故事,在《兩岸犇報》上有較詳細的報導,這要感謝孟祥一次次的與我詳談,昔日所謂「匪諜」的女兒,如今應正名為「英雄烈士」的女兒。
最後,我要向和父親一樣,為了偉大目標、崇高理想而犧牲的烈士,以及他們的遺族致上最誠摯的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