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犇報‧第48期】台灣社會運動的帝國內涵

■  石之瑜(台灣大學政治學系教授)

反媒體壟斷運動將過去社運流行的資本家、
反民主與帝國主義三合一怪獸,添加上了
中共的社會主義,營造了某種走出台灣
即無死所的恐懼。(網路圖片)

幾個資本家在台灣購買壹傳媒,遭到一群師生與運動家們堅決的反對,擔心台灣因此失去了民主自由。在捍衛台灣民主的主旋律之下,這些資本家被說成是與帝國,與專制主義者,與中國的共謀,更是中國伸入台灣來操控媒體言論的黑手。他們因此宣稱,這次收購對於以民主程序為認同核心的台灣多元社會,將帶來毀滅性的災難。
對台灣即將淪陷與淪亡的恐懼,為什麼能夠說服人心,激發運動者的士氣呢?就聽他們把所有可以想得到的主義都混在一起來反對,便可體會到,他們擺出反對的動作,比他們要反對誰,或為什麼反對,重要得多了。這樣無厘頭的把帝國、中國與資本家全部加總,投射了一種對外在威脅的恐懼,然而具體恐懼什麼卻是看不見,摸不著,因此必須仰賴邏輯來建構。於是,資本主義的壟斷,帝國主義的擴張,社會主義的專制,與中國共產黨的陰謀,就這樣結合了。

靠邏輯來製造恐懼是不能持久的,也不容易記得,所以倘若能夠持久,其原因不在於這些混亂的邏輯能征服人心,而是在於恐懼的根本源頭是內生的,而不是外來的。這個看到什麼都擔心,覺得自己壟罩在陰影之中,或覺得凡事都與中國陰謀有關,其源頭就在於台灣認同本身沒有穩定固實的內涵。更恐怖的是,台灣認同之中隔代遺傳而來的中國文化意識,似乎正在受到來自大陸的呼喚而悸動起來。

台灣認同沒有令人安心的內涵,其原因有二:一是台灣與中國的歷史文化有千絲萬縷的關聯,必須淘空才能建立屬於台灣自己的內涵。

二是台灣為了建立新的認同內涵而求助於美國的公民民族主義論述,將自己消融在某種普世主義的想像中,因此只能卑微的對美國臨摹與追逐。脫離美國的話語就會失去自我的台灣,必須靠著鄙視中國,才能因應因為臣服於美國所造成的自我空洞化危機。

於是乎,把自己從論述上鎖在中國的對立面,就成為營造台灣認同與台灣民族意識的唯一策略。他們講的是人權民主與自由,但其實是飲鴆止渴,愈講反而就愈加沒有自我,愈需要鎖定中國,也愈害怕被顛覆,被包圍,被背叛。

要對抗媒體壟斷,這些年輕的社會運動家是只見秋毫,不見輿薪。壟斷台灣新聞、新聞學、新聞技術的主要來源是這些買主嗎?把社會主義、資本主義、帝國主義、民族主義混在一起反對,充其量是在為美國的繼續壟斷當清道夫,為自己的依附與空洞遮醜。尤其指控馬英九是中國的走狗之際,更等於在掩護美國。美國不但是馬英九的主子,也是大家共同的主子。

這是這次反對收購運動對帝國壟斷的最大貢獻與最慘的內幕。因此,公然自詡是進步勢力的大言不慚的他們,挑選對象的潛在標準何在,值得好好解構。

這又是一次黑色幽默──被美國壟斷媒體的台灣卻擔心中國來壟斷媒體;被資本主義壟斷媒體的台灣卻擔心社會主義來壟斷;被自由主義壟斷媒體的台灣卻擔心民族主義來壟斷。他們像是在學霍布斯描述台灣身在無政府狀態的蠻荒之中,像美國獨立革命時把徵收印花稅當成封建暴政來控訴,像孫中山宣告革命民權絕不授予軍閥那樣要徹底與過去絕裂,這些都建立在同樣的內外有別的恐懼上,在敵人謀我日亟或叛徒在我身邊的錯覺中。

現在,資本家、反民主與帝國主義三合一的這隻想像中的怪獸,更與中共的社會主義四合一了,營造了某種走出台灣即無死所的恐懼,口沫添醋到無以復加。而這種對恐懼的建構,毫無社會基礎,反而正好是巨靈得以專擅的正當性基礎,讓台灣依附在美國身上更自然,自我消融更徹底,仰賴中國作為自我鎖定的敵對者更深刻,但空洞化的恐懼也將更加深,為帝國抓叛徒的意志更貫徹。

(本文徵得作者同意,轉載自中國評論新聞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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