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期】社評:擱置維持現狀決議文,政治話術說說可以不能較真

在台灣,如果要把政治作為職志,打算用來實現淑世的理念,就很有可能隨時要去面對人格分裂的危險。政治人物的自我認知、理念宣示和實際的作為往往是風馬牛不相及,甚至是相互對立,挑戰著每一個神智清明的政治參與者的良心。繼兩年前在民進黨全代會技術性的擱置郭正亮、吳子嘉以〈維持現狀決議文〉取代〈台獨黨綱〉、〈台灣前途決議文〉和〈正常國家決議文〉的提案之後, 7月15日,黨代表許瀚升的相關提案,再度遭到蔡英文裁示不予處理。

在中華民國憲政框架下「維持現狀」,向來是蔡英文當局的政策宣示,是蔡英文為了爭取上位,以不追求「制憲正名」,不搞「法理台獨」來忽悠北京、安撫中間選民,兌現對美國主子承諾的政治話術,是權衡利害的一石數鳥,也是以拖待變的權謀。前兩天,〈維持現狀決議文〉再度遭到全代會擱置,說明了蔡英文當局活脫是「葉公好龍」的現代進階版,平日在衣冠樑柱到處繡刻著「中華民國憲政框架」的龍圖騰,一旦黨內有人打蛇隨棍上,提案授權中央執行委員會根據蔡英文「維持現狀」論述提出新黨綱來窺其門戶,蔡英文當局立馬五色失主,奪門而逃,甚至難掩憎惡之情。

坦白說,就解決當前陷入僵局的兩岸關係而言,通不通過〈維持現狀決議文〉都沒有太實質性的幫助,問題的關鍵還是在「九二共識」。〈決議文〉所能解決的,反倒是調和台獨陣營的內部分歧,同時化解蔡英文以「中華民國總統」之尊反對「中華民國」的憲政亂象和尷尬處境。這一點就體現在1991年〈台獨黨綱〉和1999年〈台灣前途決議文〉在台灣問題定位上的自我矛盾。

前者主張「通過台灣全體住民以公民投票方式制定新憲獨立建國」,並「重新界定台灣國家領域主權及對人主權之範圍」;後者強調「台灣是一主權獨立國家,其主權領域僅及於台澎金馬與其附屬島嶼,以及符合國際法規定之領海與鄰接水域。台灣,固然依目前憲法稱為中華民國,但與中華人民共和國互不隸屬,互不治理。」任何有關獨立現狀的更動,都必須經由台灣全體住民以公民投票的方式決定。也就是說,〈台獨黨綱〉的基調是改變現狀,企圖通過公投自決來建立「台灣共和國」;而〈台灣前途決議文〉的基調則是「維持台灣實質獨立」的現狀,階段性的承認中華民國,任何想要改變兩岸現狀實現統一的主張,才需要經過台灣住民公投同意。如何解決兩者的矛盾,迄今為止都是民進黨黨內各派人馬爭論的焦點。

民進黨在台灣問題的表述出現上述矛盾的原因,表面上的理由是為了適應台灣居民民意走向,或是基於「執政優先」的選舉考量,但實質上是美國老大哥意志的體現,是因應中美大國關係從對抗、合作到競爭的發展過程美國對台政策的更迭,民進黨不過是美國用來敲打中國大陸的棋子而已。1991年,蘇聯體系瓦解,躊躇自滿的涉台官員如李潔明、薄瑞光之流公開表態支持台獨,並授意部分台獨激進人士在民進黨全代會突擊提案,強行通過台獨黨綱,其用意在於利用隨後的國大代表選舉測試台灣人民對台獨的支持度,順便敲打北京當局,以報復中共在六四事件採取斷然措施,使其對華「和平演變」失效。不料,選舉的結果民進黨遭受到前所未有的挫折,總得票率只有21%,是建黨以來的新低。隔天不但李、薄等人改口否認支持台獨,客觀上也促成了隔年國共兩黨的香港會談,達成了兩岸同屬一中的「九二共識」。

在此之前,美國的對台政策主要採取「聯中抗蘇、以台制華」的基本策略,一方面將中國大陸納入世界市場,融入以美國為市場標的東亞分工;一方面鼓勵海外台獨大舉遷台,激進化島內民主運動,用以牽制國民黨當局不敢貿然推行兩岸和解政策,防止第一島鏈圍堵線的崩解。過去以基本教義派為首的台獨理論和設想,是以美國總統威爾遜在1914年所提出的「民族自決論」為依據,企圖過所謂「台灣民族論」的建構和公民投票的手段來兌現台灣獨立的主張。想要實現這個意圖,首先就要虛構出一個在歷史、文化甚至在血緣上有別於中華民族或漢民族的新興的「台灣民族」,並以此為據,通過「住民自決」的手段,要求實現政治單位和民族單位同一的族裔民族主義,建立所謂的「台灣民族國家」。這就是〈台獨黨綱〉出台的政策背景。

這種沒有歷史與科學根據的「台灣民族論」,一方面缺乏國際法的依據,一方面在島內深化族群的衝突,更重要的是,在中國大陸堅守「一個中國原則」下也沒有國際勢力敢公然表態支持。因此,以民進黨學運世代為主的黨內少壯派,審時度勢,在美國對台智庫的指導下,引進「公民民族主義」來另闢蹊徑。公民民族主義放棄「台灣民族論」的政治虛構,承認世界上普遍存在的國家型態大多是由多個民族所組成,因此,為了保障國境內每個不同民族成分的公民都享有平等而不可被剝奪的公民權,就必須在各民族的外部建立一個非人的、公正的官僚體系作為中介。職是之故,考察司法、警察、貨幣、稅收、教育、兵役與社會保障事業等官僚機構所涉及的神經末梢,就是「公民民族主義」主張的領土與主權範圍。〈台灣前途決議文〉改口「台灣是主權獨立的國家」,「海峽兩岸互不隸屬,互不治理」就是以此為根據。

說穿了,蔡英文的「維持現狀」根本上是有高度欺騙性的政治話語。就蔡英文當局而言,所謂「現狀」就「台灣是一個主權獨立的國家,其有效統治範圍僅及於台、澎、金、馬」。這種以維持「中華民國憲政體制」來偷渡台灣「現狀獨立」的政治主張,可以說是對〈台灣前途決議文〉的完全繼承。因此「維持現狀」這等事,隨口說說可以,哪個傻瓜要是較真起來,想要落入文字來為民進黨的兩岸政策解套,無異是戳穿了蔡英文的國王的新衣。你不吃排頭,誰吃排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