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期】田富達:與毛澤東握手兩次的台灣原住民

【老台胞故事集】編按:1949年國共內戰讓海峽兩岸斷絕往來,當時有一群台灣人留在了大陸,時至今日,他們被人們稱為「老台胞」。生活在大陸的老台胞是一筆寶貴的財富,他們與台灣有著濃濃的血緣親緣關係,這種情感的刻骨銘心,就是二代三代台胞也難以望其項背。本報將陸續刊登這些老台胞的故事,讓我們一同追尋老一代台灣人的個人素養、道德水準、高風亮節和敬業精神,從不同側面折射出老一代台灣人的祖國情懷。

文圖/閻 崑(文史工作者)

田富達先生近照。

田富達先生近照。

見到這個標題讀者起碼會有三奇:第一奇,跟毛澤東握手!第二奇,竟然兩次!第三奇,還是台灣原住民!您沒看錯,這是真的,他就是來自台灣的泰雅族原住民田富達。

當上參加政協會議的代表

故事還得從1949年田富達得知即將在北京召開全國政治協商會議說起,那時,他正在石家莊華北軍大學習。華北軍大有個台灣隊,裡面有個台灣原住民族班(當時稱高山族班),田富達是這個班的學員。他回憶說:「領導開會傳達要選一位高山族代表參加全國政協的會議,大家都推選我。我說我不行啊!因為還有幾個比我先入黨的,還有一個是副區隊長,阿美人,我聽說他的水準高,曾經在華東行政委員會民政部工作過。但是最後還是定了我。」

關於此事的原委,田富達後來從台盟中央謝雪紅那裡才搞清楚。謝雪紅等人是作為青年聯合會的代表參加政協籌備會的,會上,李維漢告訴他們,台灣民主自治同盟是反對三座大山的,可以作為代表參加,籌委會給了台盟五個正式名額,一個候補名額。而且特意強調五個代表中要有一個原住民族。漢族的同志好辦,確定的人選有謝雪紅、李克煌、李偉光、王天強,但原住民族的代表一時找不到。最後,才從華北軍大的台灣隊中找到了原住民族班。

參加大陸第一屆全國政協會議的台盟代表合影,左一為田富達。前排坐著左一為謝雪紅。

參加大陸第一屆全國政協會議的台盟代表合影,左一為田富達。前排坐著左一為謝雪紅。

第一次跟毛澤東握手

田富達在政協會議上代表台灣少數民族發言。

田富達在政協會議上代表台灣少數民族發言。

第一次跟毛澤東握手,田富達的印象最深。那是1949年的9月27日,在大陸全國政協的大會上。大會安排田富達代表台灣少數民族上台發言,當看到毛澤東就坐在下面認真地聽自己講話,他的心情激動得不得了。「發言完了我沒辦法,實在控制不住了,跑下台去到毛主席那裡跟他握手。他身旁沒有什麼警衛,會場中間是過道,毛主席在東邊第一張桌子後面坐著,西邊第一個是朱總司令。我去握手的時候很激動,話也說不出,只說了一句毛主席好,主席說了什麼我也不知道,太激動了!」

田富達有理由激動。這理由來自他那令人眼花繚亂的傳奇經歷,他說:「我是在懵懂中親歷了中國歷史最波瀾壯闊的歲月。」

田富達本名尤明·巴都,日本名字叫平田達夫(日本人強迫台灣人改名),生於台灣新竹一個泰雅族家庭,他排行老五,但除了大哥,4個兄姊都早早地夭折。太平洋戰爭爆發後,大哥遭日本人徵兵,從此杳無消息。於是,田富達就成了家中實際上的長子,兩個弟弟也叫他大哥。田富達8歲喪母,10歲喪父,照顧兩個尚不懂事的弟弟成了他不可推卸的責任。

父母留下十幾畝辛勤開墾出來的田地,但家裡沒勞動力,田富達和兩個弟弟的生活一下沒了着落。幸好有個漢族人願意幫助他們打理土地,收穫對半分。三個孩子的生活費用都從這裡出,有時也下山跟漢人交換一些生活必需品。

為了養活弟弟,田富達從「番童教育所」畢業後,13歲就到日本人開設的農林公司打零工,直到1945年,日本宣佈投降。田富達本以為日子從此有了盼頭,誰知農林公司關閉,他失業了。這時,國民黨一條徵兵的海報把他騙進了部隊,名字也從平田達夫改為田富達。就這樣稀裡糊塗地當了國民黨兵,稀裡糊塗地被拉來大陸捲入內戰,在還不知道要打仗,要跟誰打仗的情況下,第一場戰役就做了共軍的俘虜。田富達說:「我算幸運的,不知有多少台灣子弟剛踏上大陸的土地,就在那場不明不白的戰爭中丟掉了性命。」

從台灣到大陸才一個來月,田富達就成為了解放軍劉鄧大軍六縱隊17旅51團的一名戰士,參加過幾次戰役,經歷了戰火的洗禮,不但學會了打仗,也認識了共產黨,認識了人民軍隊。直到1947年5月,被送到晉冀魯豫軍政大學學習,才有了眼前站在大陸全國政協的主席台上發言,與國家領導人共商國是的現實。這「雲霄飛車」般的經歷,田富達難道不該激動嗎!

田富達先生珍藏的大陸第一屆全國政協紀念冊。

田富達先生珍藏的大陸第一屆全國政協紀念冊。

登上天安門見證共和國誕生

大陸開國大典那年田富達正好20歲。那時的他不可能想那麼多,也沒有意識到這是一件多麼有歷史意義的事。「那時候我漢語還不行,一切記憶都在朦朧中,政治上也還不成熟,但是我已經知道要為黨的事業奮鬥。可是這個事業究竟是什麼樣子,也是朦朦朧朧的。」至於那一天的經歷田富達還能記住一些:「大會規定,所有政協代表都上天安門,這些議程計畫上都有,來開會的時候就知道了。我也沒有什麼特殊的準備,就這麼一套軍裝,沒穿什麼特別的衣服,雖然很激動,但也沒有睡不著覺。」

田富達先生收藏的台灣報紙,上面滿版刊登的是台灣記者的專訪文章。

田富達先生收藏的台灣報紙,上面滿版刊登的是台灣記者的專訪文章。

「我們是從東面上去的,要路過李大釗同志就義的那個斷頭台,張作霖殺害李大釗的那個檯子,原來就放在天安門東側台階的旁邊,後來才放到歷史博物館。我們經過那裡,參觀一下,表示悼念之意,然後就上了城樓。當時我們都願意站到西邊去,因為從西邊可以看到從東邊過來的遊行隊伍和部隊的分列式。分列式有台灣隊參加,我們有幾個同志就在裡面。毛主席他們正好在天安門城樓中間的下面一點,我們離遠一點反而看得清楚。我是台灣少數民族第一個登上天安門城樓的,也是唯一一個參加過開國大典的。就是參加政協共商國是也是第一個,歷史上,台灣少數民族還沒有過。」

第二次跟毛澤東握手

第二次跟毛澤東握手是在北京飯店,那是1954年大陸第一屆全國人大會議,這時的田富達已經被選為全國人大代表了。他回憶說:「毛主席跟劉少奇等中央領導同志會見代表時,別人就介紹我,這是台灣的少數民族。想不到毛主席一下子認出我來。我一激動,上去就握手了。本來規定是不許握手的。回去以後我向國家民委的郭平主任檢討,我說對不起,我犯錯誤了。他說沒關係。」

參加政協會議,登上天安門城樓,見證共和國的誕生,兩次與毛澤東握手,回想起這些,田老謙虛地說:「這是時勢造人!」田富達至今仍然珍藏著毛澤東親筆簽名的民委委員通知書和大陸第一屆全國政協會議的紀念冊,這兩份藏品,加上參加開國大典以及兩次與毛澤東握手的經歷,成為他心中珍貴的回憶。

1997年田富達夫婦回到台灣新竹關西的故鄉。

1997年田富達夫婦回到台灣新竹關西的故鄉。

在後來的歲月裡,田老連續44年擔任大陸人大民族委員會委員,擔任過台盟總部理事、副主席,也擔任過全國人大代表、全國政協委員,他的傳奇經歷,代表了當時大陸各民族空前團結、平等參政的意願。田富達是一段重要歷史的見證者,而這段歷史,也永久地改變了他的人生軌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