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期】毒蘋果札記

文/施善繼

2017.10.25 快遞哥

某些早上的第一聲門鈴聲響,絕不遲過八點二十分之後,通常就在八點一刻那個當兒。門鈴響時,無需對話,按下開關鍵,氣喘吁吁的快遞哥登樓瞬閃而至,門開之際四手交會四目對視,免簽收,背影溜了煙,謝謝還來不及脫口,連謝一聲也都卡在咽喉。唯一一次忙中有錯,下樓又上樓,搶著先謝,也才匆匆謝到了,然而他笑笑回說不謝不謝,上樓又下樓。拉鬆紗窗看望,他推著壘高的貨架,瘦削的急速溶入街頭。

兢兢業業風雨無阻,使得社會律動的運轉成為可能。快遞哥俊俏的側面,比起任何一張出現在各式媒體的嘴臉都要好看,他的寡言沉默無隙發話,低頭於專注時間將份額內的工作配送。虛矯的、浮誇的、天花亂墜的、陰陽倒錯的、人面獸心的、為虎作倀的、認賊作父的…雖各具樣貌五官不缺,偏偏這一大群數不清歷不盡的蠱惑,伊們的媽媽都生給了七竅,伊們卻受命於歷史生理的異常,發號施令的腦門迭經變造,以至於蠱惑的七竅不由自主的冒煙,莫名其妙的煙,無人能解讀煙鬼瀰漫的煙幕,意欲傳達鬼迷心竅的若何訊號。

郵政局幾年前民營化,服務的品質大大不如從前。它也辦理快遞業務,卻從來都要攜帶私章下樓,與領取普通掛號的郵件如初一轍。快遞郵差與快遞哥,快遞哥顯然比快遞郵差勤快辛勞。

2017.11.12 金光黨的國

1.

根據國民黨以及其他相關的資料顯示,蔣介石運送到台灣的金塊有227萬兩(1兩約為37.5克),以現在的價值來說,約為2500億日圓,而就當時來說,價值則是相對而言更高。

蔣介石在日記中提及,國民政府撤退到台灣之後的1952年,曾經因為預算不足,於是「以10萬兩黃金為擔保發行(債卷)」(1月11日)。共產黨強烈指責蔣的行為是「盜竊中國人民的財產」。但對蔣介石來說,這批黃金是他在台灣東山再起必需的寶貴「軍費」。(參見野島剛《最後的帝國軍人》第100頁/聯經文庫 2015.1初版)

但上海重要物質必須先行運完,不使落於匪手。尤其重要武器不能任意遺棄,貽笑外人。此乃吾弟之主要任務。此時必須積極督運重要物資與不適用之武器。(參見蔣中正1949年5月17日,寫給湯恩伯的親筆信。)

何謂「上海重要物資」?唉呀呀,蔣手諭京滬杭警備總司令湯恩伯「密運(第三批)黃金」吧!神不知鬼不覺,老天有眼老天有眼疏而不漏。難為了蔣,把波濤洶湧的黃金運走,把不絕如縷的民心好端端完整留住一絲不苟。

2.

歷史斷裂。乃故事的編造與敘事的杜撰與偽劣身份的作孽,往事如煙,往事無煙,煙自然清楚自己係物質燃燒時所產生的氣狀物。

何謂四大家族,簡稱JSKC,是中國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地主階級和買辦資產階級的政治代表,是G黨官僚資產階級的四大支柱。

南三行呢,北四行呢,四行兩局一庫呢,到底是不是夢魘裡的詞彙,不能說沒聽過,便把它們列歸詞彙的死海,它們真實的曾經出現在中國近現代史的夢魘,夢魘若夢若魘若假包換。

南三行。浙江興業銀行、浙江實業銀行與上海商業儲蓄銀行被稱為舊中國銀行界的南三行

北四行。舊中國北方的金融業資本集團,包括鹽業銀行、金城銀行、大陸銀行和中南銀行。

四行兩局一庫。舊中國四大家族依靠帝國主義金融勢力建立起來的金融壟斷體系。四行指中央銀行、中國銀行、交通銀行和中國農民銀行;兩局指中央信託局和郵政儲金匯業局;一庫指中央合作金庫。

上面僅舉犖犖大端,在林林總總應接不暇的近現代史,竟是那麼樣陌生的熟悉。

在JSKC自1927至1947當權的20年之間,集中了100億至200億美元的巨額財產,成為帝國主義,特別是美帝控制中國經濟命脈和掠奪中國勞動人民的總代理人。

代理人隻身渡海,兩岸分斷後,代理人代理了他自己,那些冷冰冰的黃金,日日夜夜都為代理人的時不我予與漸漸老去的頹然,不斷哭泣常常嗚咽。

陌生的熟悉,無疑即指島上大城小鎮的街景,代理人棲居海隅隨風而飄的市招,類如;中央銀行、交通銀行、中央信託局、郵政儲金匯業局和上海商業儲蓄銀行等等…

3.

密運黃金以據私,已經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公開秘密。假了公也濟了私,假了私也濟了公,難分難解。又在晴天霹靂的金門勒石「勿忘在莒」,欲以田單之姿火牛攻燕,而不遠處的海峽中線,美帝杜魯門不偏不倚,瞪向此岸的代理人怒目而視。假公濟私與假私濟公,混然一體從此模糊不清相沿成習。

第七艦隊把中國台灣佔領,不費吹灰,華盛頓拎著雞毛,代理人舉著令箭。二戰結束,比台灣大十倍的日丸,雖折騰了些周章,完全將之佔領,佔領台灣若甕中捉鱉,排不上什麽多餘的懸念。三年後進而佔領南韓,沒有瞎眼的人也都看得一清二楚。

時至今日,反共的協奏曲還在交響著,反共的想頭明顯過時,反共反慣無所事事活不下去,反中吧反它個昏天黑地。同質的代理人八十年接力換班輪值過七人,幸災樂禍呢還是哀矜勿喜。全身上下都麻痺了,偶而抽搐幾下,看來命也不是絕然沒得急救。

2017.10.31 戒嚴不戒酒

在一處賣場暗黑的角落,靜置著兩瓶同款1.5L的「斯托力」伏特加,白色磨砂瓶外套,不由得雙手捧起一瓶看看,果真是俄羅斯產的正品無誤。標價一千五,不曾細思,放了回去再說。

除非不喝,想喝便買,枝枝節節的煩惱多餘的困擾。烈酒市場開放以來,這瓶酒概皆委製貼標,蘇聯解體後酒業方面的產能,無以看見真章,或許距此遙遠,外交連個代辦處也告缺,但東、北歐的同類酒樽隨手可得。

1.5L標一千五,划算。戒嚴的年代,餐桌上一個盎司兩百,不是每個餐桌都賣,換算一下,眼前這瓶要價10582,七倍之多。戒嚴不戒酒,貿易轉口,想喝什麼酒各顯神通。統治者戒被統治者的嚴,統治者們可安逸耽樂了,與統治者裙帶沾邊的應有盡有無虞匱乏,被統治的醄客也不會愁眉苦臉哈欠連連,袋裡乾坤與瓶裡乾坤主動旋提勁轉。

臺靜農先生愛杯,尤愛白酒,不知是否與他牽繫的鄉情有關,未曾詢過。某一日,在敦化北路臨近八德路段「湖北小館」陪他吃飯,桌上的那一瓶便是他拎來餉眾,小館早尋無踪,臺先生也已遠踏,我只能讀著他寫的小說。

臺先生來台後專注教課,沒有再提筆創作小說。他與魯迅先生都是「未名社」成員,此一文學團體,1925年秋天成立於北京,其他成員尚有韋素園①、韋叢蕪昆仲,曹靖華與李霽野。未名社印行專收創作的叢刊《未名新集》,其中便有臺靜農的《地之子》與《建塔者》,這兩冊小說集出版於九十年前的1926、1927,是五四之後,早期鄉土文學短篇小說極為稀有的珍品,謙重學者課餘,大約不曾旁及他自己的創作,無緣聆取殊為可惜。也沒聽他提起早年與魯迅先生過從的種種。

《臺靜農短篇小說集》書影

《臺靜農短篇小說集》書影

《臺靜農短篇小說集》於1980年5月在台北出版,收入15篇。他在附於集末的後記說:「這次讀過後,使我有隔世感的鄉土情份,又淒然的起伏在我的心中。」

書前,劉以鬯為這個集子寫了精要肯綮的評介。他的論點揭錄四處於此:

「在評論臺靜農的小說時,魯迅說臺靜農貢獻了藝術。」

「臺靜農對這些愚昧無知的小人物寄予的同情,常在小說中成為抨擊黑暗現    實的一種力量。」

「重視魯迅的小說,是應該的,忽視臺靜農的小說,幾近浪費。」

「臺靜農的短篇結構嚴密,極少浮文贅詞,題旨明確,能夠將感情傳遞給讀    者,使讀者感動。」

 

①       關於韋素園,請參見魯迅的《韋素園墓記》、《憶韋素園君》二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