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犇報‧第26期] 是誰讓土地受了傷 灌毒汲血,「地下」的問題何其多?

轟動一時,目前仍在進行訴訟的RCA跨國職災求償,正以土地、水源的永久性污染,以及死傷逾千名工人的職業性癌症,向世世代代子孫的訴說著我們所經歷過的「經濟奇蹟」。RCA是何許工廠?正是過去台灣所引以為傲的電子業的跨國始祖,曾經代表了彩色電視、半導體封裝的產業發展歷程,也代表著半導體產業對台灣環境污染的起始。

美資RCA在歷經25年的風光後,於1992年停產關廠,帶走了成箱成箱的鈔票,卻留下了我們「滿地的遺憾」。根據環保署調查研究,RCA廠多年來利用深水井直接傾倒有機溶劑,導致距離廠區2公里範圍的地下水測出含過量的三氯乙烯、四氯乙烯(兩者為工業常用溶劑,為致癌物質),其數值超出飲用水標準的1000倍。在歷經相關整治無效後,RCA位於桃園的廠址被公告為「永久污染」,千百年要與荒煙蔓草相伴。

工業廢棄溶劑宣判土地死亡

在環保意識未抬頭的年代,台灣在工業廢棄物的處理方面往往是隨意排放傾倒,一直要到經歷污染引發疾病、民間抗爭後,才建立了制度化的廢棄物處理與環境品質指標。RCA的案例,不過是台灣過去數十年來盲目追求經濟增長所付出的環境代價之一。近日,媒體報導了台中市在北屯區至潭子區之間有大面積的地下水污染,污染的源頭就直指設置將近40年的潭子加工出口區,經檢測發現潭子區及南邊北屯區的地下水含有致癌的三氯乙烯和四氯乙烯,其中三氯乙烯超標30倍,嚴重威脅當地近30萬居民健康與農作物安全。

事件一經披露,環保署與台中市政府立即封閉了部分取水井、並積極調查污染來源,雖然經濟部工業局強調自1997年起潭子加工出口區內已無廠商使用含氯有機溶劑,然而此次所暴露的地下水污染卻再次凸顯污染的長時性與不定性。

工業生產的廢棄溶劑,若是採直接排放於鄰近的溝渠當中,常導致溝渠水質惡化、變色,魚群不明原因的死亡,這些都還在地表可見、人類可感知的範圍。然而,當工業區的範圍擴張到一定的規模,部分廠商在製程中無意疏漏、甚至是不肖廠商有意地將產製過程的有毒溶劑排入地下,經過地層篩析、地下水流動後,形成土地長期間大面積的污染,無聲無息的謀殺著我們的土地和健康,目前也僅能以個別的觀測井來檢測污染的情形,除非如RCA一樣發現排水的深井,否則是難以追查來源。

工業溶劑因其特性,在處理上的難度與耗費經常不被納入產製的成本考量,個別廠商在累積著大量盈餘的同時,其代價卻外部化讓人民百姓來承擔。在製成技術日新月新的今天,各類化學的配方在其使用後的處理技術卻未見突破,其後續之處理與處理後對環境之影響,更少見相關單位的評估和監管,這無疑將是整體環境最大的隱憂。過去一向將產業置於經濟成長的火車頭,而不問其生產方式對於環境、人體帶來不可知的影響究竟有多深遠。人依賴污染土地所長出的食物,日復一日累積的毒素,直至生命以生理疾病做出最遲鈍卻以無可挽回的反應,而土地所承載的污染更非一夕可迴轉,甚至是要耗費幾代人的健康和財富才得以舒緩。

工業用水是地層下陷的元兇

把有毒廢溶劑往地下排灌,只是人們對待地表下世界的惡行之一,同樣在台灣中部的雲林,受到地層持續下陷的影響,部分高鐵墩柱基礎地層年沉陷速度已遠超原設計的標準,間接影響到軌道線型與行車安全。

累計7年來高鐵下陷情形,以跨越台78線處沈陷55公分最嚴重,而台78線至虎尾站預定地間約6公里的路段,是沉陷最嚴重的地區。發生沉陷的路段並非雲林臨海的鄉鎮,而是平原中央地帶,這與一般台灣過去因養殖業超抽地下水,致使沿海地層下陷的情況有很大的差異,是大面積的地表沉陷。據水利署調查,全台持續下陷面積有533平方公里,雲林竟達430平方公里,占全台70%,下陷速率也是全台之首。其次是彰化縣,持續下陷面積78平方公里,占全台15%。

水利署官員指出,雲彰地區雖有不少河川,但缺乏水庫湖泊蓄存調節水源,供應民生、工業、農漁業所需,在地面水源缺乏情況下,抽取地下水成為主要來源,也因毫無節制超抽地下水,造成雲彰嚴重下陷。因而當發現高鐵沿線沉陷時,部分官員要求高鐵沿線農民封井,但此舉並沒有緩和該地區地層下限的速度。

根據工研院的研究調查發現,沉陷的壓縮層主要發生在地表200公尺以下,一般農民私設的灌溉井也僅達地表下100公尺,且近年雲林縣政府已封閉多口淺水井,至此已充分表明,地層下陷主因來自於抽取地下水作為自來水的深水井。自來水公司坦承以深水井超抽地下水供應民眾使用的現象,乃是雲林縣整體水資源不足所導致,雲林縣民生與工業用水每天約需26萬噸,其中13.3萬噸由水公司供應,大部分都來自地下水。

用水政策挖東牆補西牆

在水資源窘迫的情況下,雲林縣竟每日還需供應台塑六輕離島工業區34萬噸水量,大部分是依賴濁水溪攔河堰供應,已造成濁水溪下游斷源的現象,每遇冬天季風吹襲,形成漫天「風吹沙」,嚴重影響濁水溪南岸鄉鎮居民的作息。而且枯水期間,工業局每年還需編列經費向雲林、彰化農田水利會買水支援六輕工業用水,使得水利會要求農民休耕節水,變相使得工業用水排擠農業用水。

更有甚者,當雲彰地區已因為水資源缺乏演變為地層下陷的國土安全問題,政府在產業部門的規劃,仍計劃讓中科四期、國光石化等高耗水、耗能的產業落腳這個地區,同一時間,也還有六輕擴建計畫正蓄勢待發。

為了全面性的缺水問題,有關部門只好在緊鄰斷層帶的上游集水區興建水庫,以供應未來產業發展所需。然而這樣挖東補西的作法絕非長久之計,而已經沉陷的陸地,即便未來因水庫完成而可停抽地下水,可減緩地層下陷的危機,但整個地表也已如同被吸癟的皮球,再也承受不了一絲一毫人為破壞的壓力。

當面對全球環境變遷,極端化的氣候近年來屢屢引發大型的環境災難,有關當局如果不能儘早在產業開發與環境、資源永續發展之間進行通盤的檢討,找出一條人與自然和諧共處的道路,恐將出現超乎想像的問題。311日本福島地震所引發核能災害的複合性災難,可視作大自然對人類無知之昭告,人類透過工業生產從而獲得生活與物質便利的同時,卻以自然環境為代價,如前揭台中地下水污染、雲林地層下陷,不正也凸顯人類總以視而不見就可脫責,然而對自然無知妄為的結果,終將影響人類自身,提早為自己劃上歷史的句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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