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是勞動的季節
■ 葉芸芸
「國際勞動者日」源自1886年5月1日發生在 芝加哥的勞工示威騷亂,但為了避免人們與國際共產有所聯想, 美國的勞動節訂在九月的第一個星期一。(網路圖片) |
5月1日星期三,全球各地都在慶祝May Day─國際勞動者日 (International Workers’ Day) ,除了美國。有誰記得美國曾經也有過澎湃洶湧的勞工運動?
「國際勞動者日」源自1886年5月1日發生在芝加哥的勞工示威騷亂(Haymarket Riot),當天全美各地有36萬人參加要求改善工作條件、實施八小時工作制的示威遊行。1894年5月11日, 有六名鐵路工人在普爾曼罷工 (Pullman Strike)衝突中死於國民軍槍下,罷工結束之後六天,美國總統克里夫蘭 (Stephen Cleveland) 簽署通過九月的第一個星期一為勞動節國定假日,避開了5月,主要考慮在於避免人們將之與國際共產和無政府主義所支持的「五一國際勞動者日」有所聯想。
美國的勞動節遂成為夏日假期結束的具體象徵,多了一點補償的意味,而讓人感受不到勞動的光榮與尊嚴那樣積極的意義。
五月是勞動的季節,今年農曆立夏正落在五月的第一個週日,立夏表示告別春天進入萬物至此皆長大的夏日,是播下種子的季節。今年春寒,到了四月底長島的氣溫才稍稍回暖,此時櫻花謝了,山茱萸和杜鵑盛放,滿地蹦出了蒲公英。長長冬眠之後的菜圃,搶先甦醒過來的蘆筍、韭菜、蒜苗、蔥和雪裡紅,還有樹林角落到處長的蕨類嫩芽 (Fiddlehead Ferns),這些鮮美的春天菜蔬如同預支的獎賞,鼓勵人們在即將來到的季節裡辛勤耕耘。
日漸受歡迎的夏季農夫市集也在這個週末開張,在居家後院開闢菜園的人家也越來越多了,小鎮裡賣有機菜蔬的安瑪莉開放停車場給幾家本地農場來趕集。我們每年都在此時採買各種菜苗─四季豆、秋葵、九層塔、皇帝豆、屏東長茄,特別期待長島東北角的無敵農場 (Invincible Farm) 所培育的幾種蕃茄,色紅汁多大如碗公的別號牛排,黃色酸度較低的稱鳳梨、因紅裡透黑的色調得名的袖珍日本巧克力蕃茄。
安瑪莉不只跟每個客人都打招呼寒暄,還要實實在在的聊上幾句,好像也沒有人只是單純來賣菜或是買菜的,這是一場食物的消費者和生產者的親密接觸,停車場上的話題圍繞著去年的桑迪颶風和冬天那場大雪帶給農場的各種損失,還有地球暖化氣候變遷對在地的影響,幾年來令人憂心的持續在消失的蜜蜂。不久前歐盟採取了保護蜜蜂的行動,雖然只是暫時禁用幾種干擾蜜蜂(昆蟲)神經系統的殺蟲劑兩年,眾人頗受鼓舞,面對美國國內推動管制殺蟲劑以保護蜜蜂以及標示GMO轉基因食品等立法的一連串挫敗也沒有沮喪。一年不見,歲月似乎沒有在這些農夫/農婦身上留下太多痕跡,依然保持勇往直前的樂觀。
五月的中旬,雁群已飛返北國,一對啄木鳥在大樹幹上下左右移動尋覓早餐,一隻麻雀在草地上捉到一條長長的紅蚯蚓,木匠蜂持續盤旋在涼台的欄杆邊,猜想是新上的油漆傷害了牠們的家園?老貓儒勒從杜鵑花樹叢下跑出來,嘴裡咬著一隻小兔,飛快地閃進涼台的底下,果真寶刀未老。草莓成熟了,小孫女清晨早起就在草莓園裡開心地現採現吃,但是她很快就發現紅透的草莓總是被捷足先登了, 認真地要我追究禍首,是昆蟲?是螞蟻?是爬樹的松鼠還是飛天的鳥? 五月的下旬,輪到蒜頭開花,蒜頭的花台要盡快剪掉,如果讓上面開了花,地下根部的蒜頭就長不好了。據說蒜頭辛辣能夠驅蟲,帶點苦味的芥藍和紫色的俄羅斯甘藍去年遭蟲害最多,今年特意把這兩樣種在蒜頭園圃之間,葉脈有紅色紋路的瑞士甜菜、辛辣的雪裡紅和芥末之味的日本水菜比較少遭蟲害。
一直到上個世紀之前,人類世世代代的飲食內容基本上沒有太多的改變,食物的獲取依賴人們農耕漁獵的能力以及氣候環境等自然條件,人類的生活與自然界不曾分割。幾千年經驗中緩慢積累的各種農耕知識,人類曾經培育出近七千種的植物,卻在過去短短一個世紀間失去了四分之三,目前人類只依賴30種的農作物提供95%的糧食需求,其中米、麥、玉米和馬鈴薯佔絕大部分。
人類與食物關係的巨大改變發生在最近的幾個世代,大型農耕機的發明,殺蟲劑、除草劑、化學肥料的快速發展,傳統的多元種植的小農業在很短的時間內轉變成為工業化單一作物大農業。而當生產戰爭物資的化學工業改頭換面成為生物科技的跨國企業,充滿不確定性、無法安全穩定生產的轉基因種子與糧食早已經匆促上市,並在市場上通行無阻。幾任美國總統與轉基因種子跨國企業維繫著綿密的關係,美國駐外使館在國務院指揮下如同推銷員,強勢對各開發中國家推銷轉基因糧食種子,遊說各國鬆弛管制,批准美國轉基因糧食與種子的進口。
工業化大農業的沖擊下,1960~70年代以來,美國幾百萬個家庭小農場即面臨嚴厲考驗,許多因為擴充機械化貸款負債而經歷破產,終而失去農場。與此並肩同行的是傳統農耕知識技藝的失傳,農業人口驟減,並極端老齡化。大約25年前, CSA (Community Supported Agriculture) 開始在美國出現,這是傳統小農場死而後生的嶄新道路,一種由當地社區支援的新農業形態,運作方式與60年代的CO─OP合作社相似,農場向會員預收年費做為運轉資金,會員參與農場工作並平均分享農場的收成。目前全美已經有超過4000家多元化種植、發展有機生態農業的CSA農場,這其實也是一場草根性自救運動 ,許多CSA農場並結合教育機能和當地學校合作,同時培訓人才。
與此同一時期,古巴也在進行一場重返有機生態農業的綠色革命,長期受美國經濟封鎖的古巴,過去依賴蘇聯的援助,1990年代初期隨著蘇聯的解體,農耕機械、化學肥料與農藥的短缺,使得古巴的農業幾乎崩潰,古巴政府面臨如何養活全國人民的嚴峻挑戰。絕望中,古巴人民運用他們具有性格的創造力,終於找到內在的解決之路途。犛牛和馬重新陪伴人們在田園工作,自然堆肥取代了化學肥料,小型合作社農場、城市莊園和街道果樹都發展起來,全國還有兩百多個致力於有機控制病蟲害的小實驗室。古巴人民的經驗深具啟示,提供我們重新想像的空間,想像一種緊密連結泥土、靈魂與社會的生活的可能性。
那一天早上很不尋常,後院的蜂巢突然爆發了嗡嗡聲浪震盪,如同千軍萬馬奔騰的能量,白色的蜂箱外烏鴉鴉一片幾千上萬的蜜蜂,牠們慢慢地密集起來,好似在整理隊伍,慢慢地形成一團緊密的黑球,慢慢地那團黑球起飛了,慢慢地飛高了,逐漸地遠去了,小孫女和我屏息以待,小小的手指頭緊緊扣住我的食指,遠遠望著,那團黑球和滿天護航的蜜蜂竟然很快就消失在天空…。那一天早上,一切都很不尋常,前院裡唯一的那顆牡丹,十幾朵純淨潔白的牡丹花一齊盛放,花香淡淡給蜜蜂送行的祝福!
初夏五、六月之交是蜜蜂分巢最常發生的時候,那是萬物皆生長的季節,也是一年中蜜蜂採集食物最為豐富的季節,蜂群繁殖壯大了,蜂巢裡擁擠起來了,就是分巢的時候。分巢之前蜂群會先培育新的蜂后,在新蜂后成熟出房的時候,據說大約60%的年輕工蜂會跟隨原來的老蜂后離開,另外尋覓地方築新巢,而把原來的蜂巢留給年輕的新蜂后。蜜蜂以分巢的方式延續物種的生存,「物競天擇、適者生存」 適者以一個物種為單位,並非個体,適者只是適應環境,也未必代表進步。如果蜜蜂和昆蟲都消失了,地球上的其他物種(包括人類)將面臨糧食危機而無法生存。如果人類自地球上消失了,其他的物種將興盛繁榮,因為當今人類如同癌細胞,揮霍地球上資源、破壞自然環境。
那一天是5月25日。全球有52國家,436個城市,從布宜諾斯到巴黎,從紐西蘭、東京到洛杉磯,超過兩百萬人走上街頭,指控跨國企業孟山都生產轉基因種子危害自然環境、物種與人類的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