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蕪悠

「人民」是社會主義國家重要的關鍵字，更是日常生活中重要的一道風景。我們都能將關達那美拉琅琅上口：「我是個樸實的好人，來自棕櫚樹生長之地」，來到此歌的發源地-古巴，一定要走入人民的生活，體驗社區的活力，體驗人與人之間密切的關係，好比在路上問路只要以「我的朋友阿！」（mis amigos）開頭便能暢行無阻；跟警察問郵局該怎麼走，竟然能從用網路寫信、一路閒聊到書信的內容如何下筆；闖入一間學校，該校教師竟然很興奮地向她的女兒和同事們介紹來自台灣的我。哈瓦那的魅力在於旅人必須走入她的場景，才知道她風情萬種！

星期日聚滿人群的倫巴社區。

倫巴社區（Callejón de Hamel） 

哈瓦那中區有一街道名稱為Callejón de Hamel，每個星期日的中午準時舉行倫巴室外音樂會，所有喜愛倫巴音樂舞蹈的當地人會聚集在此，也是遊客很喜愛的一大盛事。

倫巴的非洲特色非常明顯。在四、五百多年前有許多非洲奴隸飄洋過海來到美洲，他們過著非人的艱辛生活，遭受不公平甚至虐待的待遇，加上思鄉情切，哼出了悲傷的歌曲。古巴的黑人奴隸會隨著這種音樂起舞以發洩情緒，而形成倫巴。因為黑奴並無多餘的樂器，因此倫巴的特色就是用鼓樂與清唱表達，唱出黑奴遭受不人道的待遇。

這個社區是哈瓦那的非裔古巴人文化中心，區域附近的樓房與周圍所有的牆面與器物都有藝術家的塗鴉，並且現場也有木棍架起來的祭壇。表演者皆身著全白衣物，是非洲傳統宗教的一種習慣，此宗教稱為Santería，是西非奴隸帶來在加勒比海地區發展出來的宗教混合體。除了音樂表演之外，歌者也將歌聲錄製成CD販售，以替貧窮的學童募款，周

身著白色衣物的表演者。

圍的遊客無不慷慨解囊，乃因表演者投注熱情去表演，社區的大人與小孩無不隨著音樂起舞，引領遊客進入倫巴的異想世界。現場氣氛紛騰，那種如泣如訴的聲線，與身體肌肉的撼動、腿部線條的呈現、脈搏的跳動，碰撞出來的火花，彷彿宣示著那是來自於血液的音樂啊！此時此刻，我多麼幸運參與了這場盛事，幸好我有墨鏡遮住那感動的眼淚，否則不就嚇壞樂觀開朗的古巴人呢？

假日街道賣花的小販。

周末的街道：完全音樂放送

星期日，街道上看不到太多人，也沒有南來北往的計程車，大家都想休息，休假的氣息濃厚，人人一派悠閒，悠在家中。中區的哈瓦那最能明顯感受古巴人的作息。我經過的街道，挨家挨戶，都撥放著最大音量的音樂，似乎沒把喇叭炸壞心有不願，鄰居們彼此在飆音樂，告訴彼此還是我家的歌曲好聽，我一定要跟你分享！古巴人享受著音樂，音樂是生活不可或缺的調味料！對於我這個路人，我享受著熱鬧紛騰的音樂場景，享受著古巴特有的音樂文化，沒有「所謂文明社會」那套拘束的噪音檢舉規範！看著路邊隨意擺著的花攤，鮮豔的向日葵對應著明媚的陽光，熱情的古巴人，處處色彩亮麗繽紛，哈瓦那怎能不叫人難以忘懷！走在長長交錯的街道上，幻想漫無邊際，音樂轟炸著我，就算被轟炸倒下也是如此心甘情願！

加勒比海聖塔瑪莉亞海灘。

搭公車換錢幣的小故事

從哈瓦那北方近郊車程約40分鐘的聖塔瑪莉亞海灘乘坐公車回哈瓦那的時候，公車是班班客滿，擠到有人的腳必須掛在車門外；雖是如此難堪，但在古巴卻是人人互相幫助擠上公車，你拉我一把，我拉你一把，而不是斥喝公車已經客滿！人民在此是互相幫助、克服困難的，是古巴人民在困窘的資源與拮据的經濟中靠彼此互通有無的默契。因此，只要對著古巴人喊一聲「我的朋友啊！（mis amigos）」接下來要問路或者有什麼難題似乎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那天，我與一位澳洲朋友同遊海灘，他看到這樣的場景一直問我改搭計程車，比較快也不危險，他直說不想把腳露在車外，我卻覺得沒有那麼危險，總不會剛好擠在最外邊，於是回絕他，他心想我是為了省錢，不是的，我選擇當地人的生活方式，最能體會古巴。

上車果然擠，這車上除了司機之外，多了一位收票員，收票員示意我可以把背包放在駕駛前窗上比較不被夾擠，他對著一個接一個上車的古巴人收取車資，一人一古巴披索，二十五分之一的CUC，是相當廉價的車資，廉價的公共交通是政府政策之一。但是他卻將我倆視若無睹，沒向我們開口收取車資，我看著看著，心想古巴是一個一路走來艱困與堅強的國家，值得尊敬，我不能貪取古巴的便宜！於是我拿出了50分CUC，他開始困窘地搜索口袋中的零錢，掏空口袋也不夠找我，此時，我才了解他可能不想要面對的麻煩出現了。但是，因為我付錢了，他覺得必須要找出我應該拿到的零錢，於是他開口向司機要零錢。

司機從口袋掏出一綑綑幣值很小的紙幣，不夠或是幣值不對還要再拿第二捆、第三綑，總共給我約莫十張一古巴披索，我看到紙幣上的馬蒂像，開心地對他說「我好喜歡馬蒂」，他就很欣慰地把每一張馬蒂攤開一張張遞給我，我見獵心喜得寸進尺討著要換新的紙幣，他也從一疊疊花花的鈔票中比較那一張新再拿給我，大約換了五六張，他的動作不疾不徐，有耐心並且誠意為我服務著。

筆者從古巴帶回的紀念品。

我心中再閃過一個念頭，我說我也喜歡切，有切的錢幣嗎？他告訴司機，司機單手開車，另一隻手往口袋一直挑出錢來，看是否有切，雖然司機當下不顧著單手開車的危險性，我卻愈發覺得司機好妙好有趣，竟然配合著我們，他拿出了一張對抗西班牙軍隊的英雄安東尼歐‧馬塞歐(Antonio Maceo)紙鈔和一個切的銅板，由於我的馬蒂不夠同時更換馬塞歐加上切，於是我說不認識馬塞歐而歸還給他，保留馬蒂和切。馬蒂和切伴隨著我回到台灣，成為古巴行旅的留念。

下車後，澳洲朋友向我道謝，鼓勵他坐公車，我則回答與當地人互動是一件美妙的事，殊不知收票員的舉動亦讓我眼角的淚珠悄然落下！

像舞出關達那美拉歌詞的生命姿態，「我是真誠樸實之人，來自棕櫚生長之地」，是的，謙遜、誠懇、為人著想、隨和好相處，一直就是古巴人，尤其是在各行各業、各個工作崗位上的小收票員、小司機、小警衛、小解說員都可以做出這些事，儘管文字隔著一層紗難以完全描繪情感，但是那些舉動與真誠在當下會令人感動不已。在古巴，人懂得要令他人感受舒服自在、能體會他人的不便，不會為難他人、刁難他人，也沒有匆匆忙忙的暴戾之氣、或者坐立難安的急躁。他們以他們的節奏過著他們的生活。

這個世界很大，可以看可以做的事情很多，走過之後便會豁然開朗。我想，我從古巴人身上學到了堅毅與樂觀豁達的心態，如果日子再怎麼困頓都還是要有著對「人的價值」的基本認識，那麼又怎麼會為了金錢與利益而泯滅人性與良知呢？（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