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施善繼

2016、9、18，馬桶悲劇

本省的現代化進程，起於何時，從所謂的漢奸迎領日鬼，在澳底鹽寮一帶登島算計？這種說法頗為朦朧，模糊不清。日鬼雖然盤踞此處凡五十載，搜刮殆盡風雨無阻，無所不用其極，奈何投了降，捲鋪蓋捲行頭，依依不捨却非循原來上岸地點回魂，澳底鹽寮一帶老徑猶新，選來時路歸返方稱有始有終，日鬼不是自詡一絲不苟，原來古代武士道的私之切腹，現代的武士刀專門用來砍別人的頭顱。

現代化之後現代性的日常生活配備，衛浴間的如廁系統也由蹲式改為坐姿馬桶，農業社會人的有機排泄物，被化學肥料取而代之，人的糞便無庸回收利用形同廢料，抽水馬桶嘩啦嘩啦一沖去了化糞池坑。

日殖時期，本島全部的家戶裝置馬桶的，到底多少當然無從查考。但台灣光復之後，童年的我上姑媽日式木造屋裡的廁所，蹲著上通暢無比，日鬼遺留在木屋裡的衛生間並非馬桶。

蹲式如廁與坐姿馬桶，孰優，不言而喻前者莫屬。蹲式腹腔擠壓下墜的應力較大，排泄物幾乎淨除。坐姿馬桶則不然，坐姿實在無上舒服，不用費力仿佛騰雲駕霧，廢物自由落體，殘餘滯於直腸末端，「它」隱藏於肛門口內，仍是身體的一部份，暫時偏安。坐姿馬桶亦如一樁輕盈的儀式，所有的儀式意欲致人於飄飄輕輕。

如廁一事的順暢與否，與餐食形成因果，以及與自己的身體構造、家族史，交織成密切關聯的內因。蹲式如廁與坐姿馬桶，由前近代向現當代作為外因款步轉換移挪。但不幸的案例降臨，不幸僅僅一件已經足夠。老伴她的一位嬸嬸，坐在馬桶用力過度，坐馬桶還得用力，現代化的馬桶現代化的迷思，用力過度的嬸嬸，頸後的腦血管爆裂，釀了一幕突如其來措手不及，平凡人間的馬桶悲劇。

我曾經學習過瑜珈指導平日生活的細節種種，比方如廁過後要如何如何，非常實用輕而易舉。它的體位法、斷食法都有實踐經驗的依據，施行者若持之以恆，其躉獲的健康成效，溢於言表。時人喜譚養生，却不經意隨某種旋律起舞，大半專注於等等等等的食物，食而不化乎！

早逝的故人王菲林，明年將屆離世的第25年，青春歲月怒放正盛，遽然而至的馬桶悲劇，奪去了他未竟執狂的電影夢。我曾以一首十四行詩，向他致輓。

2016、9、25，螺肉的價差

老伴的坐機剛剛在大園機場著陸，再怎麼快，也要折騰個把小時才能返抵約見的地點。趁閒檔，瀏一瀏覽一覽，都已經過了中秋，照常燠熱難當的日午，迪化街懨懨，老去舊去乏氣無力的懨懨，苟延殘喘嘛又不盡然，帶勁的商家勤於迎賓的，店門拉開燈光燦亮，顧客君臨即刻充滿交易的滋潤。

永樂市場西南邊的人行道修繕中，鐵皮籬笆高高圍著。數步之遙的霞海城隍廟，人影幢幢，進香者青年男女心事曲幽，不知他們都向城隍爺訴求些什麼。廟的門楣、門檻，整個的門框煙燻濃稠，廟的內廳森森黑黑。青年男女進廟燒香，大抵無暇把供拜的壽金焚化，卷卷的壽金層層疊置在廟方靜立於廟門外的鐵網籃內，匆匆轉身他往。

郭雪湖，1930年的絹本膠彩《南街殷賬》，他畫裏大稻埕囊昔的真實榮景，余生晚矣無緣無語。

我準備朝北走，過兩個紅綠燈到涼州街轉東，再走到延平北轉南，漫回南京西的交叉，在那裏等待約定時間的路口。

一爿螺肉鋪子讓腳步停下，駐足觀望，起先中年婦女的店員悶頭埋理自己的事，眾螺肉罐頭亦冷冷默然一勢，我於是開口。店員並沒有站起來相迎，一逕坐在她的位子上與我對話，直至我的興致索然而告終。

六月中旬我在花蓮市街買的那一罐90元MIT，他要賣140元，她說系台灣廠商進口日本物料加工製造。她的說詞與花蓮的店員兩造各異，我比較相信花蓮店員的誠意。

「這一罐，日本製的，240元」。握了一罐近距端詳，罐的外觀頗有多處，與台灣製的彼罐暗暗相仿，罐圈小一些，容積也少一點。日本製的卻要值錢囉。

「這一罐，智利製的，450元」。

聽說墨西哥製的，是哪一種？「墨西哥製的，一罐3000多呢！」，她以手勢引領我的視線，往店內的牆上畏畏遠望，啊一整牆的墨西哥螺肉罐頭，一剎時令人油然忐忑了起來。

「吃智利的就可以了啦。」她說「日本的也不錯啊。」不吃也沒有什麼不好吔，我的胃腸在腹中嘀嘀咕咕了。3000多，多到哪裡，沒有追問她秘而不宣，多多少，讓它懸著吧。

倒是莫名其妙的疑問接踵而來。半世紀的從前，台糖在創匯的年代，一般庶民吃不到高級的糖類製品「晶冰糖」，當時所謂的冰糖，呈不規則的結晶塊狀，小雜貨鋪秤兩出售，吃多少零買多少。如若從半世紀的從前，再上溯至從前的從前的「日據下」，糖的悲歌糖的嗚咽日日唱響(參照《日本帝國主義下之台灣》)。

那麼墨西哥螺肉罐頭，他們的政府拿來創匯嗎？

墨西哥20世紀的「壁畫三杰」：奧羅斯科、里韋拉、西凱羅斯，他們在世時常吃名聞遐邇的外銷螺肉罐頭，或連一口也未嚐。

做過六年墨西哥駐印度大使的詩人，奧克塔維奧、帕斯，寫過一本《印度札記》，書裏他只用一頁的篇幅，談及墨西哥與印度幾樣食物的相似之處。也許他壓根不知他的祖國，出口質高價昂的墨西哥螺肉罐頭。

2016、10、1，移工反剝皮

─致當權派

你們上班無誤依法行政

日子一到準時剝皮

血從他們身上淌下

汨汨流進仲介的賬房

移工的人血鮮紅哀豔

人皮曬乾可以鋪在

高貴客廳的豪華沙發

裁成窗簾遮擋室外紫光

2016、10、6，關係

1. 什麼關係；沒有關係；XX關係；○○關係。要關係，不要關係；厄爾尼諾現象的關係；全球氣候變化的關係。瀕臨停電的關係；核四做做停停的關係。投票的關係；民主的關係；遊行的關係；回扣與扣回的關係。美帝的關係；哈日哈不盡的關係；近親憎惡的關係。蛋頭太多的關係；蛋殼碎滿一地卻找不到眼鏡的關係；反中與反共互為表里一脈相承遂行第一島鍊終其一生鴕鳥任務的關係。政工詩人沿街排隊的關係；各行各類祭酒酒質偽劣摻假的關係。為了榮華自我閹割的關係；啃饅頭象徵白手再起的關係。捷運工程法國人承造的關係；高鐵德系技術改換日章上陣的關係。軍購美金498億的關係；國安戰略時程2021~2049以適當方式落實國家統一與領土完整的關係。

2. 中山南路議場里的那一枚大蛋頭，提了一籃同樣顏色的小蛋頭往訪東京。酒酣耳熱之際，脫口而出台日交流實乃夫妻關係。夫妻、關係，喝酒說酒話，醉言醉語白痴當真，日倭顯然佔據上風，他是夫，你是妻，日倭自從萌廢脫亞入歐的邪靈，被他凌辱過的一律謂妻，台灣何能例外，你長期是她憐愛的玩物，始終妾身未明，好了今夕何夕，借助酒膽把妾身的哀怨迷漫仿妻的嬌寵，安全意識不能缺漏，樂子沖昏頭，保險至關重要，各式各樣的保險都要周到，你難道可以玩乎髒污，還有餘臉回家見江東父老。日倭係全球聞名的國際嫖客，他比你會玩，你陪他玩不累，無妨考慮投資他的AV產業，這一強項不落人後，世界排名前列領先群倫。

3. 二十年前的1996三月，陳映真主持的人間出版社，出版了一本厚達388頁的《戰雲下的台灣》。該書封面折頁與封底折頁兩處，以黑體字醒目耀眼簡介內容：「本書由六位在聯合國工作，在美國著名大學任教的博士執筆，以豐富的兩岸歷史與國際政治知識以及全球性視野，為我們科學、客觀地思考，剖析戰雲下台灣的處境、危機和轉機⋯⋯。」與「這是一本在海峽戰雲密佈之際，幫助人們了解台灣處境的真實狀況；認知大陸對台政策的核心思想，從而參與兩岸和平進程，創造與改變自己命運的書⋯⋯」。

書總共八章，扣除學者的六章，陳映真自己執筆《序章：如果十五天・七階段的戰爭終結中華民國的紀元（四節）》與《終章：歷史呼喚著和平（五節）》。

書剛出，立即引爆當時一顆學院的蛋頭，抗議陳映真用武力關係恐嚇台灣。

20年過去了，《戰雲下的台灣》並未過時成為舊書。把它找出來，好好讀一讀。（楊逵的《和平宣言》數於書後附錄的第9篇第370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