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施善繼
二O一二、四、一、逃叛
魯迅先生手跡(網路圖片) |
稍微明白事理邏輯的人,心中一定都清楚,是因為逃叛的現象早早的發生在前,方才導致多年後被稱為叛逃的事件延續於後,逃叛彷彿多麼的名正言順,逃叛者的後代站在穩若泰山的廟堂之上,怒斥違反他背後的律令泅洋過海者為叛逃,他憑什麼,憑的無非歷史鬧劇的舞台,長期包場演出,票房發紫發紅,閱聽大眾個個連聲呼吼叫好,害得舞台上的劇角醺醺然,愈演愈有癮頭愈忘情,愈自我感覺這一齣鬧劇非他莫屬,非他莫屬去他的,去吧。
被逃叛者指稱為叛逃者,據說罪在敵前投敵,如果沒有所謂的敵前也便沒有所謂的叛逃,防衛金門的上尉軍官,禁不住海洋的誘惑,跳水游泳至多不過擅離職守由軍法伺候,軍官萬一抽筋招險,巡邏親愛精誠的第七艦隊,義不容辭絕不會見死不救,然而軍官平安向前泅去的路徑,第七艦隊毫無發現,或許它們竟視而不見相應不理樂觀其成。敵前這個創造性的牢什子概念,堅貞的守護著我們,舉頭三尺又低又近,它保證不炸下來,使無辜受害。
軍官為何不泅往扶桑或游過太平洋泅向美利堅,這兩個人人渴慕的去向,疑惑惹人煩惱,泅向這兩塊蜜糖,逃叛者那裡敢信口開河污名叛逃者,逃叛者的神主牌香爐上,它們燃點祭拜的永遠兩柱香,一柱祭東洋,一柱拜北美洲,舊宗主與新上國長佑頂禮的逃叛者瓜瓞綿綿孫賢子秀。
被逃叛者認定的叛逃者,想要返鄉探親,鄉路迢迢難如登天,逃叛者面對代議士侃侃而談,叛逃者真的回家他將依法行政,他真正的用意其實是要說給全體納稅義務人聽,橫柴入灶有之、霸王上弓有之、死皮賴臉有之,納稅義務人只能眼巴巴觀望,唇乾舌燥找不到分泌的口水可以吞嚥。馬克思主義者果然沒有亂說,西方議會即資產階級的清談所。
五月快到了,如果能不用繳稅多好!當今照常順利轉動日夜輪替的地球上,那個地區免稅?繳稅原非壞事,要害是繳交堆積如山儲滿銀庫的稅金,供養一代又一代,一批又一批的白道團夥,花銀子不費吹灰之力,於是鬼符令箭傷天害理。
讓我們重讀一九O三年魯迅作於東京,贈給許壽裳的《自題小像》;
靈台無計逃神矢,風雨如磐暗故園。
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軒轅。
二O一二、四、十三、張羅聯姻
張我軍與羅心薌於一九二五年九月一日在台北市的江山樓舉行婚禮,這件台灣文壇的歷史距今八十七年,這樣的歷史陳舊了嗎?不,它的亮度不曾絲毫滅損耗弱,熠熠生輝以那個時代的光束照射著當今之世的卑污。
羅心薌是內地的女子,現時的稱呼她將封為當權派頒派的雅號「陸配」。羅心薌走過她幸運的年代,而今日的「陸配」先煎熬六年的苦難,其餘的細緻規定;大陸的姊妹們,你們就逐項當成台灣致送的補藥,小心咀嚼慢慢品嚐,別噎著食管,此地原非天堂,聽錯、看錯、誤上賊船。這裡的老百姓經年上當權派圈設的勾當,久而久之大家都習慣了,習慣了麻痺。
八十七年前兩岸婚姻的甜美圓滿,令人欣羨,八十七年後兩岸婚姻的重重障礙,激人惡厭,八十七年的跨距,台灣當權派倒行逆施的虐政臭不可聞,自詡現代化的地區,其誰能信?壓迫現代化了,欺瞞現代化了,愚民現代化了,腐敗現代化了,言之鑿鑿冠冕堂皇。
在圖書館找到一九四七年七月一日初版發行,張我軍編著的《國文自修講座/卷二》,書的封面裏與封底裏兩頁,分別製表<全國省會所在地及別名(一)(二)>,表內總共三十五省,台灣省列在第十名,省會台北市,別名:台。
這種稀世珍本,只準許在特藏室指定的地點,摀口罩戴手套閱覽,真歷史若無從活化它便死了,與世隔絕,而正在進行著的歷史,一場幻夢的亂墜天花。
二O一二、四、九、小高
跳上了311公車,與目前住在桃園的高重黎撞懷,他坐在司機後沿靠窗的位置,大約是博愛座,還好近午餐的時段車裏乘客不多,他立刻起身隨我找了一個雙人座。他尋人未遇,欲去簡體字書店,我步出醫院空腹趕著回家,車子駛往台大那個方向。
幹啥上醫院。血中尿酸超值回診啊。喔,代謝的問題。先天基因的遺傳莫可奈何。門診醫生是台灣首開痛風專科陳清朗先生的姪兒。湮遠的流年不知怎樣療治。沒痛風的。農業社會嗎,唉。烏托邦祖先們過完了。傻瓜蛋賣力往前找。
車程短暫,對話搖晃,七號公園的清風吹不進車廂,新生南路北往南走,閃過馬路西側的三幢古老教堂,小高按鈴下車,他刷完卡不忘扭頭再與我揮手對照。
頑童兼玩童,在我的手記上,小高一九九八、四、一退職,從工資生涯中鬆綁,專志縱入他獨自的藝術作品蕩,鍥而不捨嚴肅認真,取俗脫俗處處警醒,他大概不會願意我尊他為藝術家,藝術家千姿百態各行其是,分別服膺各自信奉的藝術真理,他在一則作品札記如此告白:「因而就在無從選擇而要被收編為新的審美對象的同時,卻保有著異質性。」
異質何物?它非奇花異卉僅供欣賞,亦非玄機玄虛不知所云,而要有如兩年前他製作完成的一組幻燈簡報電影,片名《人肉的滋味》。
二O一二、三、二十、包養
挨近攤子,混雜著各式各樣淡水海水的腥濕,撲鼻蓋臉。掌櫃的站在攤內,就著明亮的燈光,雙手麻利狠刮台上一尾銀光閃閃的虱目魚,鱗片不定向跳彈飛舞,他噘嘴朝我嘟噥兩大簍蝦子的不同價格。蝦仁呢?兩斤蝦子才能剝好一斤蝦仁,剝殼工資還頂值錢,老板尤其強調全係他女人剝的。這個攤子,兩代一家總動員,上午沒賣完的餘貨,午休過後載往黃昏市場,打烊與售罄有否關聯並無追索。
要老板給秤一斤他認為比較可口的,回家自己動手,二十隻費不了多少功夫,除了剝殼,它們背後的一整條肥肥的沙脊可以被完全挑剔清除,它們那兩扇分叉的尾肉細薄,不能用力扯拉,萬一不幸裂斷,蝦身不全徒留視覺缺陷。
自己剝殼的佳妙,尚在瓦斯爐上那一小鍋文火細熬淡橘色冒著陣陣鮮味的蝦殼湯,蝦殼湯煮汕頭麵,蝦殼湯煨陽春麵,麵上置放一尾清涮的蝦,兩尾太擁擠,何勞他人之手,從爐台端上餐桌,趁熱。
傳統市場口水與叫賣匯聚,誠然也構成樂活的一個側面,擺攤人日以繼夜辛勞揮汗如雨,某些攤頭的盈收,還超乎想像的實厚,小陳說他的豬肉,每天的純利約六千元,攤子擺家門口不煩租金,兩三名助手。肉的品質如何,答以飼餿水廚餘,他唬爛忘打草稿。
人潮早已紛紛分流至招牌各異的大小賣場去了,誰能把得準交易完成後,提在手上的那些光鮮亮麗的食材,附著著難以言明的什麼什麼殘餘,盡數符合人體皆可承擔的劑量安全,如此的神秘,一路抵達森嚴的閻羅宮殿,面對宅心仁厚閻王爺的質問,肝膽俱裂豈會有魂魄?
超級大國驅動它豐腴的氣勢軍經齊援,強行劃定海峽中線霸據島鏈為一塊囊中之物,改造改造改造終於形塑現在這副似人非人欲仙欲死的德行,腦袋裡面的東西長期接受淘洗,遊來蕩去的影飄頗難辨識真名實姓的走肉行屍。超級大國陸續開業的超超級大賣場,人聲鼎沸,穿拖鞋的打哈欠的來者不拒迎為上賓,它出售號稱檔高量巨的用品,它正戮力推銷市民日常胃納的和平包養,購物者若持有聯名卡更佳,請走專設的結帳關卡。
傳統市場沒有發票沒有收據,願者上勾。電子秤、彈簧秤各秤各的,偶爾還看得見流動販賣的杆秤,不管什麼秤,不管怎麼稱,偷斤減兩依然浮潛在攤子與攤子間的不明之處。
老天賞臉不慍保持天候正常,市場的菜販擔任天使拋售不同季節的青菜,綠色的長年、芥蘭、油菜,白色的高麗都買過,人口少,新鮮吃不完。把超買的洗淨掠乾,學樣從前蹲在河邊大石塊上搓洗衣物的婦道人家,粗鹽灑在菜葉上,搓使勁搓,搓罷裝瓶置冰箱冷藏或冷凍。這些漬蔬,日後煨麵,或鋪在雞汁拌麵上方,白綠相間秀色可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