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來,全球各個大媒體的主要版面都被一個關鍵詞所佔據——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Asian Infrastructure Investment Bank,AIIB),簡稱「亞投行」。亞投行是一個面向亞洲國家和地區提供基礎建設基金的區域多邊開發機構,是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2013年10月在會見印尼總統希洛時提出的倡議。坦白說,如果不是美國半公開的發動盟友抵制,亞投行充其量也不過是當前頹敗中的國際金融秩序的一個補充,是中國大陸為實現「一帶一路」(「絲綢之路經濟帶」與「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互聯互通區域發展戰略的大帳房,其作用在於將中國的過剩產能和基礎建設技術輸出促進區域經濟的均衡發展,並緩解4兆美元外匯存底所帶來的風險和負擔。但正因為美國的搏命演出,使得「亞投行」的發展勢頭如此動見觀瞻,甚至被解讀成為瓦解美國所主導的國際金融秩序的濫觴。
首先發難的是英國。3月12日,向來奉行現實主義外交的唐寧街不顧美國盟邦的諄諄告誡,重演了1949年的戲碼,率先向北京靠攏。英國的表態既在中國的預料之外,也屬估算之中。這個昔日的「日不落帝國」心知肚明,只有參與到這個區域基建融資平台,它才有機會再度涉足南亞。上個世紀五〇年代,英國意圖維持其在亞洲地區傳統勢力範圍的「科倫坡計劃」,就是在美國消極抵制下胎死腹中。有了英國挑頭,德、法、義便順勢而上,盧森堡、瑞士、奧地利立馬跟進,最後在俄羅斯、荷蘭、丹麥和澳大利亞等國陸續宣布加入後一槌定音。31日,亞投行42個創始會員國列隊登場,其成員非但涵蓋歐亞大陸,還包括美國在大洋洲的主要盟邦,甚至向來作為美國東亞戰略馬前卒的台灣當局,也決議透過陸委會委託大陸國台辦投遞意向書。
美國對亞投行的忌憚並非無的放矢。一旦中國藉由「一帶一路」的規劃將歐亞大陸用高鐵串連起來,成為名符其實的「世界島」,快捷的陸路通道或將打破美國所壟斷的海上航道,重新將世界史翻轉到陸權時代。屆時,表面上美國依然掌控著海洋霸權,但實際上卻是被世界上主要的文明區域、最大的貿易地塊相隔在兩大洋之外。亞投行的異軍突起,不但構成對美國「亞太再平衡戰略」的嚴峻挑戰,更是對美國所倡導的TPP與TTIP對中國貿易圍堵構想的突圍。但真正令華盛頓當局坐立難安的是,伴隨著亞投行的成立,人民幣勢將成為「一帶一路」規劃的融資工具,未來極有可能外溢成為區域結算貨幣,特別是歐盟國家相繼加入,也讓亞投行成為實現人民幣國際化的絕佳路徑,在在威脅著美元的霸權地位。
二戰後,美國為了確立它在世界資本主義體系中的霸權地位,一方面建立了以「北大西洋公約」、「美日安保體制」為核心的集體安全防務體系;一方面在組建一個以美國為中心的國際金融、貿易體系,意圖將美國的價值觀、生活方式以及自由市場推廣到全世界的脈管末梢。1944年7月,美國在新罕布什爾州召開了一場由44個國家730位代表出席的布雷敦森林會議(Bretton Woods Conference),決定建立一個以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國際復興開發銀行(IBRD,或稱世界銀行)和關稅貿易總協定(GATT)為主要架構的布雷敦森林體制。《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協定條款》把美元同黃金直接掛勾,規定35美元兌換1盎司黃金,其他會員國貨幣又與美元掛鉤並保持固定匯率,如此一來,美元就處於戰後國際貨幣體系的中心位置,成為黃金的等價物,確立了美元的主宰地位。
布雷敦森林體制是國際霸權的具體表現,是英美新舊霸權間相互角力產物,而躲在贏家在背後支撐著它的是世界上最強大、最不可挑戰的經濟和軍事力量。但由於美國將西方集體安全保障體系和世界自由主義經濟體制綑綁在一起,導致其國際收支長期處於鉅額赤字的狀態。這不僅挑戰了美元體系的穩定,同時也成為制約美國全球戰略的重要因素。美元做為一種國際支付手段和流通手段,它的生產成本幾乎等於零,它不像金屬貨幣可以時而退出流通來保存它的價值,一旦國際儲備出現美元過剩,隨時都面臨著黃金贖兌的風險,只是當時在價值270億美元的黃金儲備的照耀下,絢爛的雲彩讓人忽視了即將來臨的風暴。1971年8月15日,在高額的財政赤字和黃金流失,加上越南戰場失利,導致美國片面宣布放棄「黃金/美元匯兌」機制,並改採財政、貿易雙赤字政策,以阻止溢流海外的美元回流。從此,國際美元體系成為美國向全世界進行貿易訛詐的手段,通過長期鉅額的貿易逆差,不但可以幾近無償地掠奪各國人民的勞動成果,更可以透過量化寬鬆,將通貨膨脹轉架到其貿易夥伴身上,而IMF和世界銀行就正式淪為美國綁架國際經貿秩序的工具。
如果說,1971年8月美國片面宣布廢除「美元/黃金匯兌制」是美元霸權體系崩解的「序曲」,那麼亞投行的成立,就是國際金融秩序翻轉的「如歌行版」,雖然離「歡樂的大合唱」還有一大段距離,但也足以讓長期禁錮在IMF結構調整方案的亞非拉弟兄們,看到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