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期】回鄉路迢遙

── 我的爺爺在六張犁

陳戎

六張犁

50年代白色恐怖時期受難者遺址,現為台北市六張犁紀念園區。(網路圖片)

對於大多數人來說,家鄉在他們的心中有著深刻的記憶,不管是少小離家老大回,還是一生都不曾離開過一步,家鄉的點點滴滴總能勾起許多回憶。我出生於上世紀六十年代末,籍貫是台灣台北市,但說起家鄉,我的記憶卻是一片空白,因為我出生在大陸福建省福州市,台灣對我來說似乎只是一個符號,沒有絲毫的印象。由於當時兩岸隔絕,自出生始就沒有機會去家鄉看一看。兩岸關系開始解凍後,去台灣旅遊已經不是個難事,但由於種種原因沒有啟程。到了今年10月,機會終於來了,應台灣中華文化經貿交流發展協會的邀請,四川省台聯組織了一個文化代表團赴台進行文化交流,我有幸成為其中的一員,回到台灣圓了一個40多年的家鄉夢。

海的那頭是家鄉

2014年10月27日,四川省台聯文化代表團從成都出發,輾轉香港飛往台北,開啟了為期八天的台灣文化交流之旅。坐在飛往台灣的飛機上,看到飛機舷窗下蔚藍色的海洋,不禁想到台灣詩人余光中的詩句「鄉愁是一灣淺淺的海峽,我在這頭,大陸在那頭」,心中有按捺不住的激動,總是在想台灣到底是個什麽樣。雖然現在資訊非常發達,報刊雜誌、電視網絡上都能找到關於台灣的各種信息,關於台灣的電影和紀錄片也看了很多,但終究沒有親身感受來得那麽真切。

飛機降落在台北松山機場,台灣之行正式開啟。初到台北,感覺這個城市與海口、廈門等一些沿海城市有點相似,不是那種非常時尚的城市,除了101大樓,高樓大廈也沒有北京、上海那麽多。如果不仔細看沿街的招牌,就感覺和內地的城市一樣,不時出現的青天白日旗則提醒著我們這裡是台灣。漫步在台北街頭,看到汽車和摩托車比較多,但都井然有序,也沒有滿世界的汽車喇叭聲,行人也很遵守交通規則,相比之下,大陸的「中國式過馬路」讓人汗顏。

在台灣的八天時間裡,阿里山、日月潭、台北故宮等在一個個在書本上熟悉的地名,如今已經成為了我生命中的一段美好回憶。在世界第五高樓-台北101摩天大樓,我體驗了每分鐘攀升速度為1010米的世界最快電梯,在89層的高樓上觀看了台北夜景,燈火輝煌的夜晚台北令人著迷。在台北故宮博物院,眾多的館藏文物讓人目不暇接,不禁感嘆祖國悠久的歷史文化果然博大精深,讓人自豪。日月潭、阿里山在一定程度上成了台灣的代名詞,雖然日月潭並沒有想像中的大,但潭水清澈透明,景色令人心曠神怡,開船的邵族船長講述的一些軼聞趣事給整個行程增添了歡樂。當登上阿里山,看到高聳入雲的阿里山檜木群和隨處可見樹齡達一、二千年的神木,我不禁驚嘆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同時也對日本占領台灣時期大量砍伐原始森林留下的一個個樹樁感到憤慨,深感只有國家強大才能免遭屈辱。給人留下深刻印象的還有清境農場、東海大學路思義教堂、中台禪寺、墾丁國家公園等地,台灣的自然風光和風土人情,讓我對寶島台灣有了更加感性的認識。

我的爺爺是台灣白色恐怖犧牲者

此次台灣之行,我的最大收獲是終於有機會祭拜我的爺爺陳明貴,應該說自我爺爺去世後,時隔近60年我們家族才有人第一次回台灣完成這個心願。

根據從台灣找到的戶籍資料顯示,我的爺爺陳明貴是1912年8月7日出生於台北,當時居住在台北市永樂釘三丁目三十番地,我從網上查找到,永樂釘三丁目就是現在的台北市迪化街一帶,應該在霞海城隍廟附近。這次來台灣拜訪台灣地區政治受難人互助會總部時,意外得知互助會所在位置就離永樂釘不遠,也算是冥冥中還了回家的心願。

據我父親回憶,當時爺爺的家境不錯,曾祖父做生意往返於台灣、福建兩地,經常在福州長住,福州也有住房。1917年陳明貴在福州東瀛小學就讀(也就是現在的福州市晉安區第一中心小學),小學畢業後被曾祖父送到日本京都讀中學,中學畢業後就讀於日本同誌社大學高商部,1931年畢業。從1932年開始至1949年陳明貴分別在福州、台灣和廈門三地生活和工作。陳明貴有二男一女,分別是我姑媽陳麗楨,我父親陳文濤,叔叔陳文強。1949年兩岸關係對立後,我爺爺每一、二個月就要出去做一趟生意,回來後在家待上一段,由於當時我姑媽、我父親都還在上中學,也不知道他具體做什麽工作,只知道是在台海一帶做生意。直至1954年8月的一天,陳明貴對家人說又要出去做生意,誰料這一去就再無音訊,在福州的戶籍也是以失蹤銷戶。

到了大陸改革開放後,兩岸關係開始緩和,相互交流也開始增多。1992年,我們從全國台聯的《台灣民情研究》第二期中獲悉爺爺陳明貴已於1956年5月16日被國民黨以顛覆政府罪殺害於台灣。得到陳明貴的確切消息後,我們家人曾多次委託他人在台灣尋找陳明貴遺骸,均未果。

2011年,台灣地區政治受難人互助會在網上發布了50年代白色恐怖時期被國民黨當局殺害的受難者遺骸的清理情況,其中就有陳明貴的消息,其骨灰盒安放在台北市六張犁紀念園區的納骨塔。

2013年底,北京西山國家森林公園建立了無名英雄紀念廣場,在846名烈士名單中,我們找到了陳明貴的名字。至此,我爺爺陳明貴當年在台灣犧牲的前因後果逐漸清晰,在那個白色恐怖的年代,一旦被捕,無疑是要付出生命的代價,陳明貴最終也以犧牲證實了這一點。

這次回台灣祭拜,得到了台灣地區政治受難人互助會總會長蔡裕榮先生和秘書張曉霖先生的真誠幫助。蔡裕榮不僅親自開車到高鐵站接我,還帶我到當年我爺爺就義的地方-馬場町紀念公園,介紹了馬場町紀念公園的建成經過。在台北市六張犁紀念園區,張曉霖先生為我準備了祭拜用品,我按照台灣的方式完成了整個祭拜過程。雖然我是第一次祭拜我爺爺,但讓我感到欣慰的是,台灣地區政治受難人互助會、夏潮聯合會等民間組織每年都要舉行秋季公祭,以此紀念上世紀五〇年代在台灣投身時代變革運動的受難者和犧牲者。在此我也希望兩岸能盡快結束敵對狀態,實現祖國統一,讓骨肉相殘的悲劇不再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