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為數不多的工人音樂團體中,「新工人藝術團」一直是個標桿式的存在。而幾年前,日本左翼戲劇家櫻井大造在中國大陸演了幾場帳篷劇,離開時把帳篷留了下來,孫恒、許多和一幫工友便以帳篷為中心搭建了一個演出場地,成了皮村工友之家的「新工人劇場」。場地雖然簡陋,卻讓皮村看起來更國際化了。
其實,讓「新工人劇場」聲名大噪的是兩個招牌活動,一是幾年前開始舉辦的「打工春晚」,它儼然變成了皮村的一個文化品牌。另一個是「新工人文化藝術節」,2013年已是第四屆,連到中國訪問的巴西文化部長都聞名而至,親自造訪了這個簡陋卻充滿活力的皮村。
勞工需要自己的文化與史觀
不管是春晚還是藝術節,最大的特色就在於由工友們來擔任演出的主體,而且是「自覺性」的主體。以第四屆「新工人文化藝術節」為例,總共來了三十多個各地的工人組織,白天進行交流活動,晚上就是演出。節目有小品、朗誦,有自創歌曲也有改了詞的流行歌,武漢的「新晨工友家園」跳了騎馬舞;廈門的「國仁工友之家」自創了一段「三句半」。當晚最出彩的還是許多的小品《誰的自由?》講述工廠保安老李熱烈崇拜自己老闆,把老闆那本個人奮鬥史翻看了無數遍,工廠拖欠工資,他覺得老闆有難處。但最後,老李發現老闆想要卷款出逃,而且是多年前一次礦難的在逃礦主。
與那些表現農民工善良、能幹、辛苦的春晚小品不同,在《誰的自由?》中,農民工不再被動地指望城市對自己的理解和接納,他們要起來抗爭。而在他們頭頂上的布欄,則標示著他們重塑自身主體的決心:「沒有我們的文化就沒有我們的歷史,沒有我們的歷史就沒有我們的將來。」
這是句立意鮮明的口號,工人要有自己在文化上的主體性,擺脫「他者」的地位。與傳統的產業工人相比,「新工人」群體在處境和訴求上都存在著很大的差別,他們的聲音仍未得到有效的表達。許多認為,「傳統的工人文藝作品已經成了過期藥品,除了副作用,幾乎什麼也不剩了,所以他們必須自己創作,自己來書寫新工人的歷史。」
建立集體才是勞工未來的出路
許多的老家在浙江,上世紀90年代末,21歲的他獨自來到北京,經由朋友的介紹認識了孫恒,也就是後來創立「北京工友之家」和打工子第學校的人。兩個熱愛搖滾的年輕人,開始有意識地為打工者寫歌。他們認為,中國搖滾樂從不缺乏底層關懷,但一直以來都是一種精英式存在,在面向底層大眾的時候,總顯得比較躲閃,無法真正唱出勞動者的心聲。
2002年的勞動節,許多和孫恒等人組建了「打工青年文藝演出隊」(「新工人藝術團」的前身)。從最早的《天下打工是一家》到最新的《就這麼辦》,已經推出了五張專輯。每張專輯都對社會貧富分化的現象提出質疑,也都試著喚醒工友們的勞工意識,就像孫恒在《勞動者讚歌》裏唱的:「我們不是一無所有,我們有智慧和雙手……我們的幸福和權利,要靠我們自己去爭取。」之所以這麼唱,是因為對許多和孫恒來說,勞工權益看似五花八門,但解決的辦法只有一個,就是認識到勞工是一個集體,那是他們唯一的力量來源。所以在《就這麼辦》的結尾,是眾聲呐喊:「團結起來,建立集體,就這麼辦!」
為勞動者歌唱一直是新工人藝術團的明確目標,但是創作、演出與作品接受之間,總是存在著嚴重的錯位。許多和孫恒創作的歌曲,在打工者群體中間的傳播並不廣,流行歌曲在打工者群體中仍佔據著壓倒性優勢。對於這種錯位,許多的觀點是,「除了流行歌曲的影響,長期浸淫在個人奮鬥、成功學這套價值觀之中,工人思想上也被這些東西牽著走」。他說,打工者雖然幹著最苦的活,心裏想著的一直是當老闆,這種主流的思想很難一時間被打破。
不過許多並不悲觀,「隨著社會階層的固化,工人們已經越來越清醒。特別是新生代農民工,工業區裡80後、90後的農民工,權益意識和團結的意識越來越強」,所以儘管樂團已唱了11年猶處於萌芽階段,但他認為社會基礎還是很強大的。(新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