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期】到雲南蓋廁所去

兩岸15個大學生的服務之旅

修廁所2在走進塔村那一刻,22歲的台灣成功大學學生陸品丞和21歲的天津南開大學學生李郁青都對此行的目的產生了懷疑。2013年寒假,他們參加了由南開和成功大學15名學生組成的小組,來到雲南省大理白族自治州海東鎮塔村,幫助村民修建廁所。

這些年輕人到達以後發現,塔村不像是一個「特別需要服務」的村莊。在這個緊鄰洱海東岸的村子裡,他們見到了高科技的風能和太陽能路燈、家家戶戶堪稱「華麗」的門面、村民家裡鋪著的地磚,以及客廳裡的壁掛式液晶電視。塔村看上去什麼都不缺。多年來,塔村人習慣了使用村裡的公共廁所。而他們的計畫是,為一些農戶修建獨立廁所。但這個計畫的作用連他們自己也表示懷疑——15名大學生,在12天之內為6戶人家每戶挖了一口化糞池。對於塔村的347戶村民來說,這的確是「微不足道的」。

李郁青坐了46個小時的綠皮火車才來到這裡。早在她決定參加這個計畫時,就不斷有人對她提出質疑,包括她的父母和老師在內。長輩們告訴她:「這件事太小了,不值得付出這麼多。」

我們到底在做什麼?

發起這個計畫的,是早年畢業於南開中文系的成功大學教育學博士、新加坡人李偉雄。過去10年裡,他致力於推廣在西方已經流行多年的「服務學習」理念。他曾帶一些新加坡年輕人到大理修建廁所,組織台灣和大陸學生一起參加,還是第一次。在新加坡,許多家長會出資送孩子到其他國家服務學習。李偉雄希望,通過服務學習,能提升這些年輕人的公民責任、服務技能、反思學習能力與批判思考能力。這一次,李偉雄通過大理市共青團組織找到了塔村。

修建一個廁所要1000到1500元人民幣,15名學生的往返路費實際上足以請人修建更多的廁所。成功大學課外活動指導組教師吳昌振認為,學生是他們在校內公開招募來的,每位同學須繳付1.5萬新台幣以支付生活、交通、保險等費用。如果負擔不起,學生可以通過打工來解決部分費用。校方自身提供了部分經費,也對外募集了一部分。

「我們為什麼不乾脆把錢捐過去?」吳昌振說,他們考慮到,獲得直接捐款的農戶可能不會去修建廁所。而且他們主張,農戶作為受益者,也要付出一定的投入,這樣才會珍惜。更重要的是,如果只是捐款的善舉,就與學生的「服務學習」無關了。

在塔村的生活只有12天,卻給這些多數來自城市的年輕人留下了難忘的印象。他們夜間集體在村委會的房子打地鋪,白天在固定的時段上工。很多人第一次見到糞坑,第一次學會砌牆。兩位姓張的當地泥瓦工被請來指導他們——他們很快成了這些大學生嘴裡的充滿激情的「大哥」和埋頭苦幹的「二哥」。

直到最後一天,他們仍然發現,自己砌的牆參差不齊,並不平整。從技藝的鍛煉來講,他們收穫甚微。

不能只在教科書上瞭解海峽對岸

「為什麼要帶學生來?真正要影響的是這些學生。」吳昌振說,南開和成功大學的學生未來都很有機會成為社會的中堅,甚至扮演重要的角色。這些同學的大多數都在順遂的環境中成長,缺少生活體驗,而且通常「在教科書上」瞭解海峽對岸。這些人體驗生活,互相瞭解,並有所反思,以後就不會「不食人間煙火」, 知道「庶民」的狀況,制定政策時就會貼近現實。

每次看著師傅砌出來的光滑如鏡的牆面,南開大學學生王浩竹就用「術業有專攻」來安慰自己。他說,如果沒有這一次,自己可能一輩子都沒有機會拿上推刀。修廁所的經歷讓他更加明白,這個社會是由許許多多幹著不同工作的人組成的,工作並無貴賤,擔負起自己的職責便是很大的成功。

與「二哥」聊天時,成功大學學生陳宥任得知,他們修建第一個廁所的那戶人家有一些困難。原本,他們的任務是只要建好化糞池就行,地面灌漿之類的工作不必負責。但「二哥」決定,等到所有事情做完之後,會再回去幫忙把整個廁所都建好。

陳宥任很受感動,他說,人們總是害怕多做了些什麼,吃了多少虧,而「這些做人的道理,不能夠靠別人教」。在塔村,陳宥任看見了一群「相當有熱誠的基層領導」,他認為,他們的想法是以報效國家、服務鄉里為中心,這不僅是件好事,還會讓這個社會更加美好。「這不僅是從政者,也是每個人都該深植內心的想法」。

這並非陳宥任一個人的發現。很多人在反思會上提到了基層幹部跟群眾之間的「親密互動」,有些幹部是外面讀完大學後回當地工作,在聊天時,他們使台灣學生感受到「改善大家生活和建設這個地方的理想」。在告別塔村的時候,這個21歲的台灣小夥子「偷偷哭過」。他說,那種感覺就像離開家一樣。很少有一個地方會給他這麼深的感動。

就算只砌過兩塊磚,那也是創造歷史

臨走之前,成功大學學生林尚儒支起三腳架,用一台舊式的相機記錄了一個在洱海邊上被他們稱為「海景房」的廁所的誕生過程。他讓這些照片快速播放,就像一部紀錄電影那樣。他說,雖然只是修建了6間廁所,但這種做法影響了很多當地人,「搞不好」哪天大理的環保意識提升,這種廁所得到推廣,那自己就算只砌過兩塊磚,那也是創造歷史,「為什麼不去做?」

關於廁所問題,南開學生喬牧認真地問過吳昌振。吳昌振對他談起了「花瓶效應」:你往一個廁所裡放一個花瓶,大家都會注意到,會自覺去維護廁所的美化。大理的環保廁所正在增加,我們做的雖然只有一點點,但是希望能起到「花瓶」的作用。

在這些學生離開之前,「大哥」專門留下來,與他們住在一起。他希望最後一晚和大家多相處一下。他還送給每人一個石罐,是用大理出產的大理石做的。喬牧琢磨半天,做了一個小小的化糞池的模型,回贈給「大哥」和「二哥」。看得出來,他們「非常開心」。

回想起這段經歷,李郁青說,服務學習在潛移默化和分享的過程中改變了自己的內心世界,使大家萌生了「以生命影響生命」的想法。當有一天他們能夠以一己之力幫助到這個社會的時候,這段經歷的影響會顯現出來。

南開學生紀蘊佳每當被問起塔村的事情,總會「一時語塞」。她總是含糊回答,自己只是去雲南蓋廁所。「想的太多反而不知道如何開口。」

這些年輕人用不同的方式記住了萬里之遙的塔村。有人是這樣記住的:在塔村那些親手建造的化糞池裡,刻下了自己的名字。(中國青年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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