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台胞故事集】
編按:1949年國共內戰讓海峽兩岸斷絕往來,當時有一群台灣人留在了大陸,時至今日,他們被人們稱為「老台胞」。生活在大陸的老台胞是一筆寶貴的財富,他們與台灣有著濃濃的血緣親緣關係,這種情感的刻骨銘心,就是二代三代台胞也難以望其項背。本報將陸續刊登這些老台胞的故事,讓我們一同追尋老一代台灣人的個人素養、道德水準、高風亮節和敬業精神,從不同側面折射出老一代台灣人的祖國情懷。
文圖/閻 崑(文史工作者)
聽謝秋涵大姐講述過去時,她拿出一封信讓我看,竟然是冰心40多年前寫來的。在信中,冰心這樣寫道:「親愛的秋涵:恭喜你生了一個大兒子!這些日子我們辦公樓大修,我們都在家裡工作。昨天你的電話來了,是組裡幾個年輕同志接的。他們以為我們謝家生了個男孩子,還敲了我些糖果,我當然高高興興地提供了……」
我們認識冰心,都是通過她的文學作品,知道她是現代著名女作家、兒童文學家、詩人、翻譯家,她的作品充滿溫馨充滿愛,也因此深受人民的敬仰。可是在這封信中,這位作家也像平常老人一樣,對後生晚輩說著溫情脈脈的家常話:「陳剛(冰心的外孫)同他父親到青島去看她奶奶去了,李丹(冰心的另一個外孫)已『退所』回家等待上小學,陳剛不在,他閑得不行,我們又有工作,他很難受……」
任何人看了這封信,都會覺得謝家與冰心的關係非同一般。那麼,這兩家的關係究竟又是如何呢?話還得從謝秋涵的父親謝南光說起。
謝南光,原名謝春木,筆名追風,台灣彰化人,被譽為「台灣新文學第一人」。謝春木1921年畢業於台北師範學校,留學日本東京高等師範。1925年畢業回台,參加蔣渭水領導的台灣文化協會,不久便進入台灣民報社工作,任總編輯。1927年台灣民眾黨成立,謝春木出任中央常務委員,並且擔任政治部主任、勞農委員會主席。1931年日本官方強制解散台灣民眾黨,謝春木也於1931年舉家移住中國大陸,並且創設「華聯通信社」。1932年在上海加入中國共產黨, 1933年12月改名謝南光,出任南洋華僑聯合會書記。中日戰爭開始時,進入重慶的國際問題研究所,擔任收集日軍情報工作,1940年9月任秘書長。之後擔任台灣革命同盟會常務委員、主任委員。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後,任民國時期駐日代表團委員,擔任政治經濟組副組長。1950年辭職,擔任天德貿易會社理事長,並被選為日中友好協會理事。1952年回到北京,以「特別招待人」的身份參加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並出任全國人民代表大會代表、常委會委員等職,1969年病逝於北京。
謝吳兩家的交誼,就始於謝南光任民國駐日代表團委員期間。那時候駐日盟軍在日本很神氣,因為是佔領軍有特權。當時物資緊缺,佔領軍可以到美軍那裡購買特供,因此代表團裡從上到下都在倒騰黑市,只有兩個人不參與,那就是謝南光和吳文藻。或許正是因為同樣的性格,讓謝南光和吳文藻夫婦相識,也是由於吳文藻兩袖清風不落塵俗的氣質,讓當時還隱藏著自己中共地下黨員身份的謝南光決定用馬克思主義思想去影響這對進步的夫婦。謝冰心曾在回憶錄裡寫道:「這時我們結交了一位很好的朋友——謝南光同志,他是代表團政治組的副組長,也是一個地下黨員。」冰心在自傳中透露,吳文藻和她夫妻二人經常與謝南光一起秘密研讀毛澤東著作。
在當時的駐日代表團內,人員成份相當複雜,既有像謝南光一樣的中共地下黨員,也潛伏著很多國民黨特務。吳文藻有個習慣,每得到一本書,都要在書籍扉頁上寫下時間、地點和自己的名字,這本是文人愛書的習慣,誰知在那個年代也會成為「罪證」。冰心曾提到,有一次,一個特務到了他家,從書架上偷走一本寫有吳文藻名字的《論持久戰》,這讓吳文藻夫婦意識到山雨欲來。
除了爭取進步人士,謝南光等人還曾經想促成國民黨當局駐日代表團的易幟,只可惜後來破局,沒有成功。謝南光被國民黨開除了,之後就以做生意為名在日本橫濱住了下來。吳文藻也辭去職務,以《星檳日報》記者的身份留下,等待回國的機會。
當時,兩岸已經隔絕、中日尚未建交,持有中華民國護照的吳文藻夫婦,想回到大陸並不容易。1951年,在文壇頗有影響的吳文藻接到了美國耶魯大學的聘書,謝南光意識到,安排他們回國的機會來了。
謝南光動用了各種關係,促成了吳文藻和謝冰心的回國,最後走的時候就是從位於橫濱山下町的謝南光家走的。吳文藻夫婦回來之後身份一時沒有公開,住在東單附近的一處四合院,後來找了一個合適的機會才亮相。
吳文藻、謝冰心回到大陸,這個消息引起了台灣方面的震動,作為牽線者的謝南光,自然難脫干係。1952年,擺脫國民黨特務的抓捕,謝南光先行潛回中國大陸。同年10月,8歲的謝秋涵和母親一起也回來了,他們的回國經歷,也是兩個傳奇般的故事。
歷經危險終於在祖國大陸重聚之後,兩家的交往更頻繁。「那時候吳伯伯在中央民族學院任教,家也住在那裡,是樓房,房子比較小,書又特別多,放不下,就把一部分書存在我們家,我家院子裡有一間房,專門給他們存東西,主要是書。我們兩家來往很多,尤其是吳伯伯被打成右派之後,也去勞動改造,我父母經常去看他們。逢年過節,我們都會到吳伯伯家去玩。」謝秋涵回憶說。
謝秋涵還記得冰心有一次隨代表團從埃及出訪回來,送給她一個皮錢包,帶花紋的,樣子很特殊,很好玩。「我們兩家是通家之好,父輩們既是朋友,也是戰友,謝冰心就像我的阿姨一樣,對我很好。她的兩個女兒我叫吳家大姐、二姐,二姐就是吳青,曾任北京市人大代表,公知人物,年節我們還都會在一起。」
(摘錄自《台聲》2018/2月下 總第441期)
兩岸歷史小貼士:追風(謝春木)並非「下落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