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期】毒蘋果札記

 

MML:op.17《秋意漸濃》,2017

MML:op.17《秋意漸濃》,2017

文/施善繼

2017、9、4  不再反共

彼個官拜中將的反共或人,笑咪咪,長年反共面閃紅光,反得臉上連一絲絲皺紋都攀不上,你就知道他多麼自在、逍遙、暢懷。反共可以滋補養生,增福添祿延壽,反共反共,好處濤濤。

或人今后不再繼續反共了(意即不再反中),他給了理由「大陸已脫離貧窮落后」,媒體傳告眾且觀之。

海峽兩岸的分斷由來已久,上世紀中葉內戰兵敗后被逐入台的反動派,與國際霸權的苟合取容無日無之,氣節何物?俱隨安逸飄然若浮。反動派當權夸夸其談,風雨如晦。

《史記・淮陰侯列傳》:「臣聞敗軍之將,不可以言勇;亡國之大夫,不可以圖存。」《三寶太監西洋記演義》二七回:「你敗軍之將,不足以言勇,反來搖唇皷舌,惑亂我的神機。」

或人之不反共,絕非因為久反膩味麻痺而不反了,共反不反,它一直屹然若定,立於海峽廣袤綿延的對岸。共讓別有用心的人專職去反,或人正心誠意不再反中,迷途知返擺樣示範。

貧窮落後有什麼不好,也許較能安貧樂道。脫離貧窮落後勢所必至,日子漸入佳境。或人幡然卸裝:反共的服帽、反共的粉飾以及反共的油彩。一旦脫却反共沉重的枷鎖,不反共何止理直氣壯,更且氣吞山河。

2017、9、18  開刀小誌

0、

科主任盯著隔壁傳來的電子資料,對我發話,沒別的法子,你這,只有開刀,好吧。他安排10日后複診,讓我與主治醫師會面。又過10日,我上了主治醫師的開刀床。

1、

上午10點,住院報到處,堵得密密滿滿,報到者、家屬、坐定與穿流的醫務與工作人員,躺在病床從急診部要被推往某間病房繞道,借過借過⋯⋯

排隊受理報名第一事,兩位披著志工外罩的女子接應打理,量身高秤體重,給了68號等待。塑料名牌帶,套進右手圈完成報名。抽血、留尿,66號。心電圖,65號。照胸腔透視,直接入室。總共搞了兩個半小時,搭電梯前往今夜投宿的樓層。

在櫃台,簽了幾些並沒有仔細詳讀的文件,內有:《剩餘組織蠟塊檢體收集說明書》、《麻醉說明暨同意書》等等。護士審完《手術前麻醉基本資料表》,似問似聊,抽菸習慣欄裏補筆的「菸斗」,如果換算成紙菸,相當於一天抽幾支?一斗=一支,一斗=兩支,拿不準耶,邊問邊聊,一天抽個五、六斗總有。

根據麻醉醫師評估,例於第2級,即「有輕微的全身性疾病但無功能上的障礙(手術前後死亡率0.27~0.4%)。建議麻醉方式為全身麻醉。」

住院辦理登記大致完備,與棲身旅店的手續相仿卻各異其趣。旅店外遊山玩水的千呼萬喚;而睡醒病床的明天,主治醫師在手術房裏候著。護士領去病房略為涮了一下,吃午飯回頭,就要好好扮一名,三天兩夜開刀之旅的病人。

地底B1的飲食街萬頭攢動,餐位一隅難求,光顧的吃客如此稠密,摩肩接踵猶不堪形容,包場再行分割攤位出租,比比皆是非此處獨有,此處竟生意獨好。東西盡皆可口?答之曰否,過江之鯽僅需果腹,囫圇吞棗匆匆。

枕頭上方牆面,一排醫療用途各式插座,拉鈴間的空位,早已置入護貝長型粉紅紙卡,「12點過後禁食、禁水」醒目記牢。

病房落地窗外朝南偏東,向右看景福門近在腳下,在數棟巨厦的擠壓間,中正廟垂頭喪氣懨懨遠遠不甚起眼,沒有定睛注目幾乎視而不見。窗外並無景觀,只比建築物不規則的天際線,微微凸出幾個厘米線條不明的郊山,構不上風景畫的背景。醫療品質盡如人意即可,窗外有無風景委實沒有一定必要。窗前整片的東牆外搭滿鷹架,鷹架的鐵管根根老舊銹蝕斑斑,根根營養不良骨瘦如柴。遠望既無風景,收回視線近看十一層樓高的鷹架,驚嘆毛骨悚然。

輪值護士按規律測體溫、量血壓,並在左腕內側扎存兩支軟針頭。主治醫師來訪。麻醉醫師來訪,簡約小敘全麻與半麻的狀況,聽后感覺似乎得選擇全麻,半麻戴上鼻罩用呼吸系統施行麻醉,意識與聽覺殘存,麻醉劑在鼻腔的流動,也許術後會有短期的不適與咳嗽。晚八點半塞肛劑進行清腸。夜深后不曉得什麼醫師,要求讓他在手術的落刀點,蓋上標的的印記。怎麼可能睡穩,為了儲備術后的休息,今日趁早摸黑去圖書館公園跑了幾圈,卻依然不累,忐忑焦慮混雜著莫名的憂懼。起身亮燈,取出《麻醉說明書》,閱讀第2頁第(十六)條:「接受半身麻醉之病患有發生腰痛或頭痛的機會,可能有極少數的機會,會造成脊髓被血塊壓迫、腦脊髓感染、身體麻痺或癱瘓,可能導致短期或長期之神經傷害。」

2、

護士送來制式的開刀衣與免洗襯褲,吩咐9點過後換上。制式開刀衣很像和式的「幽咖大」,深藍淺藍直紋相間,下擺短僅及膝。確定的開刀排序時機,不很確定。

老伴怕病房裏悶,攜來了兩冊書,《魯迅的青年時代》,去年十月中旬在貴陽買的,周作人自編集之35;姚奠中選譯的《詩經》,它們都是上世紀57、56年釀製的舊酒,前些年裝了新瓶重版上市,新瓶舊酒最宜病中的老朽。

10點1刻護士推一台輪椅進門,檢點穿著後示意完全聽從配合他的指令行事。展開輪椅座駕,遲早要坐上的代步工具,先試一段短程。護士推著走,途經服務中心,「去上刀了。」她側臉對著櫃檯放聲。

開刀房外層自動門開了,在走廊等待區換上開刀床,被子蓋了兩條,開刀房裏的溫度估計在18℃上下,一再低聲回答復詢姓名、生日、血型。

蓮蓬大圓燈的白光很是炫亮。麻醉醫師湊近左耳,有沒有改變主意,搖頭。兩腿與床榻綁緊。套上鼻罩,三次深呼吸,一次比一次墜入深沉。麻醉醫師同時在左腕的針頭處,進行了他應有的注劑動作。不醒人事,歷時三個鐘頭。意識、知覺緩緩恢復半小時後,護士推著開刀床回病房。

刀口周邊大範圍,鬆緊繃帶黏附貼住腹部兩端,一款大約不超過200克重量的霹靂袋,在完全恢復正常活動前,它用來壓鎮刀口,切開的刀口六公分,不縫線而貼上薄如蟬翼橢圓形的透明膠膜。

喉嚨干澀徒有吞嚥的動作,卻無滋潤的唾沫,食慾飲慾停頓不吃不喝能活著多好。護士稍後追問尿液排放的狀況,沒法給她足夠清晰的回答,慢慢喝慢慢吃一切還原正軌,不吃不喝能活著,除了非我族類如神仙,絕對妄想。

3、

一大早主治醫師便來巡視,看他昨天午間用心工作的成果,那一道手術後留下的,凹凸不平的疤痕。沒有耽擱太久,可以吧、痛嗎、還好。他動手把鬆緊繃帶扯開,卸下懸掛在肚臍眼下方的霹靂袋。

十七年前,因為吃錯藥過敏發燒,導致通體皮膚潰傷,家醫科大夫門診後,下達翌日即刻住院令,不得違抗。那一次住院兩週,也在現址,但已忘了曾經住的第幾層樓房。

出院藥兩樣口服,一樣止痛劑,一樣軟便劑。回家務須遵守護理指導,四到五週內避免劇烈運動,那必定跑不了,用想的,在腦袋瓜裡兜圈子;5公斤以上的重物免提,這點蠻具體,4.9公斤的看著辦;咳嗽、噴嚏易增腹壓,火速一手摀鼻子,另一手按住開刀處。

開刀之旅接近無韻的尾聲,三天兩夜的行程平淡無奇,枯燥有餘生動不足。從家裏攜來的簡單用具,老伴整理妥當,擺進輕便的小行李箱。

出院結清帳目,花了一刻鐘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