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犇報‧第29期】雪域高原的真實與謊言─西藏和平解放六十周年紀實

劉剛、邊巴次仁、白旭、德吉

  

  牧民飼養的牛過馬路      (李文吉攝)

        清晨,陽光照耀在雄偉的布達拉宮上。紅山腳下,身穿藏袍的人們搖著轉經筒緩緩而行,口中念誦佛號;也有虔誠的信徒俯身叩拜,緊緊貼地之後再站起,在路上投下長長的影子。
        這是拉薩極平常的一天,同時雪域高原又再迎來一個很重要的日子。

        60年前的5月23日,不論在中國的歷史上,還是在西方的評價中,都成為西藏命運的分水嶺。1951年的5月23日,《中央人民政府和西藏地方政府關於和平解放西藏辦法的協定》(簡稱《十七條協議》)在北京簽訂,宣告了西藏的和平解放。

       《十七條協議》清晰地表明,對於西藏的現行政治制度,中央不予變更。達賴喇嘛的固有地位及職權,中央亦不予變更。實行宗教信仰自由的政策,尊重西藏人民的宗教信仰和風俗習慣。有關西藏的各項改革事宜,中央不加強迫。西藏地方政府應自動進行改革,人民提出改革要求時,得採取與西藏領導人員協商的方法解決之。

        當年還是農奴的赤列頓珠在給他的貴族主人收拾房間時,看到了印有《十七條協定》內容的小冊子。赤列頓珠是上世紀五十年代西藏百萬農奴中少數識得一些字的人。「真是特別的高興,」80歲的赤列頓珠回憶道,「那時候想著可能用不了多久就可以翻身自由了。」

        這位經常要一天為主人工作10小時也吃不上一頓飯的農奴沒有想到,「翻身和自由」還要等待8年,而要過上現在的幸福生活仍要面對種種曲折,甚至是血與火的考驗。

我獲得了真正意義上的解放

        對於赤列頓珠來說,第一次有了「解放」這個概念,是在1950年年末的時候。這一年的10月19日,中國人民解放軍攻克昌都,揭開了和平解放西藏的序幕。
這是解放軍進軍西藏過程中被迫進行的唯一一次戰役。根據歷史記載,當時,英、美等國鼓動西藏地方政府派兵抗阻解放軍入藏。英國特務不僅設計了作戰方案,還唆使毒殺了前往拉薩呼籲和談的格達活佛。被解放軍在昌都俘獲的英國特務福特對此供認不諱。

        當時,農奴和奴隸占西藏人口的95%,占人口約5%的農奴主不僅佔有西藏幾乎全部耕地、牧場、森林、山川和農業生產工具,還佔有農奴的人身,可以任意對農奴施予挖眼、割耳、剁手等酷刑,乃至殺戮他們。

        後來,赤列頓珠又聽說了昌都的農奴解放後可以回家與家人團聚,這讓他「特別期待那些事(也發生在自己身上)」。

        昌都解放後,年僅16歲的十四世達賴喇嘛提前親政,由於懼怕解放軍西進,他和西藏政府的主要官員出走邊境亞東。但他逐漸聽取了主和派的建議,在1951年1月致信中共中央,表示了謀求和平的願望。2月,達賴喇嘛決定派全權代表赴京談判。協定簽訂後,達賴喇嘛啟程返回拉薩。這一年的10月24日,達賴喇嘛致電毛澤東,表示完全同意《十七條協議》,10月26日,中國人民解放軍進駐拉薩。

        對於常年生活在封閉高原的藏族民眾來說,解放軍是陌生的,甚至還有些讓人恐懼。時至今日,76歲的次旦多吉仍記得當年的感受:「解放軍還沒來的時候,有可怕的傳言。後來真的見到了,根本不是,對小孩子很和藹,給我們吃糖果啊、餅乾啊。」

        令赤列頓珠驚訝的是,這支陌生的軍隊並沒有像以前的軍隊那樣到處搶糧食。「解放軍自己開墾荒地種糧食吃。」他說,糧食種子則是高價從貴族們那裏買的。比如青稞、豌豆等種子市場價25個藏錢(約1角錢)1卡魯(約28斤),他們就給80個藏錢。直至今天,這些開墾出來的荒地仍是拉薩居民的主要「菜籃子」基地。

        但對赤列頓珠來說,這一段時間除了思想上的改變,他的農奴身份依舊,生活也沒有什麼大的變化。這一直要等到1959年。

        這年3月,在經歷了一場由西藏少數上層貴族人士發動的旨在維護封建農奴制、抗拒民主改革的叛亂被解放軍平息之後,多少年的封建農奴制轟然崩塌。十多天後,赤列頓珠得到了他期待已久的自由。「我獲得了真正意義上的解放。」他說。

        很快他就在拉薩找到了一份正式的工作,第一個月領到了18元的工資。「我買了進口的餅乾和糖果給老婆孩子吃,這些我們以前從來沒有吃過。」他說。赤列頓珠的貴族主人因為沒有參與叛亂,只參加了三天的集中學習就回家了,後來被安排在自治區佛教協會工作。上個世紀60年代,兩人還相遇過一次,曾經的主人對他說:「我現在過得不錯。」

真正的入侵者來自西方

        然而在同樣也已年逾古稀的達賴喇嘛口中,當年他曾經擁護的「解放」如今卻變成了「入侵」。這樣的說辭也正是很長時期以來某些西方人士經常重複著的話。只不過,真正的入侵者來自西方。

        1600年,東印度公司成立,英國逐漸使印度淪為其殖民地及向亞洲侵略擴張的戰略基地,並與沙皇俄國在喜馬拉雅山地區展開爭奪。1888年春,英軍發動首次侵藏戰爭,西藏地方武裝展開英勇抵抗,遭到英軍殺戮。

        1903年底,英軍第二次入侵西藏。面對3000名裝備精良的敵人,只有火藥槍和刀矛的西藏軍民在頑強抵抗數月之後失利。1904年8月,英軍佔領拉薩,十三世達賴喇嘛被迫逃離。英軍迫使留守官員簽署了《拉薩條約》,主要內容包括把西藏納入英國的勢力範圍、西藏向英國賠款和開放商埠、英軍在亞東駐軍等。這次戰爭中,英軍屠殺了四、五千名藏胞,焚燒劫掠了許多喇嘛寺廟。

        英國還在1913年策劃了企圖把西藏從中國分裂出去的西姆拉會議,並在會上制訂了非法攫取中國領土的「麥克馬洪線」。中國政府拒絕在《西姆拉條約》上簽字。 

西藏的民族自治

        可以說,西藏翻天覆地的變化,正是從60年前的那一天開始的。但是,關於這些變化,也有著各種各樣的說法。

        比如,達賴喇嘛1987年在美國國會人權委員會會議上說,「在過去數十年裡,西藏慘遭浩劫,一百多萬藏胞,即六分之一的人口死於非命,至少還有一百多萬藏胞在集中營裏受難。」

        達賴喇嘛可能遺忘了他在拉薩時西藏人口有多少了。1951年西藏和平解放時,西藏地方政府沒有準確的人口統計。1953年,中國進行第一次全國人口普查時,西藏地方政府申報人口為100萬。

        根據今年最新公佈的中國第六次人口普查的結果,西藏的常住人口已突破300萬,其中,藏族人口占90.48%,其他少數民族人口占1.35%,漢族人口占8.17%。

        眾所周知的是,為緩解人口快速增長造成的經濟社會壓力,中國長期把計劃生育作為基本國策,提倡一對夫婦只生育一個孩子。但是,1984年,西藏自治區人民政府決定:在西藏地區實施特殊的計劃生育政策,藏族公職人員和城鎮居民中,一對夫婦有間隔地生育兩個孩子……反對和禁止任何形式的強制性墮胎……而對占全區總人口92%的藏族幹部職工以及農牧區藏族和其他少數民族則不限制生育的胎數。這樣的決定,體現了「民族區域自治」的含義。

        40歲的雪嘎是4個孩子的母親,20歲的大女兒已經成家。她的前三個孩子都是在家生產的,但生第三個孩子時出現了狀況,幸好及時找到村醫才脫離危險。雪嘎的第四個孩子是在當雄縣醫院生的。「感覺特別好,有30塊錢的獎勵,還給孩子發衣服。」她說。這是當地為了鼓勵農牧民到醫院生孩子而實施的措施之一。

        雪嘎打算陪她懷孕的大女兒去醫院生產,「現在年輕人都到醫院去生,安全。」
資料顯示,西藏已基本建立了覆蓋全區的醫療衛生服務網路。西藏人均壽命由和平解放前的35.5歲提高到67歲。孕產婦死亡率由和平解放初期的5000/10萬人下降到174.78/10萬人。

        雪嘎的家境不錯,家裏有上千頭羊和150頭牛。前年貸款買了輛東風牌卡車跑運輸,還買了一輛小麵包車家用,年收入約10萬元。村裡一共有9戶人家,有兩三家都和雪嘎家差不多。

縮短西藏與世界的距離

        近些年來,中國大陸政府修建公路和機場以改善西藏落後的交通狀況。舉世矚目的就是2006年7月1日青藏鐵路的通車。這條耗資300多億元人民幣的「天路」把北京到拉薩的陸路交通時間縮短為40多個小時。

        通車一周年後,達賴喇嘛在印度一個宗教集會上表示,青藏鐵路是對西藏的「第二次侵略」。但是對於青海玉樹的藏族青年嘎瑪赤列來講,青藏鐵路實現了他的朝聖夢想。「我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到拉薩朝拜哲蚌寺、沙拉寺和甘丹寺。」他坐著火車攜全家12人赴拉薩朝佛,其中包括他73歲的奶奶和3歲的兒子。

        拉薩農民洛桑次仁認為,「火車帶來了更多的遊客,這裡變化很大,我們也過上了好日子。」他開計程車每月收入2000多元,是過去務農收入的三、四倍。

        根據青藏鐵路公司最新資料,截至2010年底,青藏鐵路累計發送旅客2300萬人次,發送貨物1.2億噸。五年間,西藏GDP由290多億元增長到了500多億元,人們認為,青藏鐵路拉動作用明顯。青藏鐵路再次縮短了西藏人與外部世界的距離。對於不少孩子來講,去遠方讀書不再是夢想。

教育的普及與文化保存

        當雄縣納木錯鄉的9歲女孩曲措說,她想去內地上大學,「那裏能夠開闊眼界」她說。她的理想是將來當一名老師,讓更多的孩子學到知識。

        1951年,西藏沒有一所現代意義上的學校,知識基本上被寺院壟斷,學齡兒童入學率不足2%,文盲率為95%。目前,西藏小學學齡兒童入學率已達到99.2%,青壯年文盲率下降到1.2%。

        達賴喇嘛在接受外國記者採訪時,多次指責中國政府對西藏實施「文化大屠殺」,導致西藏,「文化滅絕」、「佛教毀滅」。但資料顯示,目前西藏共有1700多處宗教活動場所,住寺僧尼約4.6萬人。僧俗信教群眾每年都組織和參加雪頓節等宗教和傳統活動,每年到拉薩朝佛敬香的信教群眾達百萬人次以上。

        60年來,大陸中央政府累計投資10億多元,用於布達拉宮、大昭寺等文物維修。西藏的傳統手工技藝、民間美術、藏戲等61個文化項目已被列入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名錄,53位傳承人入選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代表性傳承人名錄。

        米納羌博是西藏最古老的舞蹈形式之一,人們用它來慶祝豐收。林芝縣達孜鄉村民尼瑪次仁說,因為傳統習慣,米納羌博在達孜鄉每隔12年才會大規模表演一次,「沒有更多的表演機會,舞蹈可能失傳」。

        隨著西藏旅遊業的發展,尼瑪次仁和村裡的十幾個小夥子每天晚上在一家民俗文化村表演米納羌博。

        「這樣使米納羌博有了更好的傳承機會。」

藏人的現代化生活

        家住納木錯的曲措現在的課程安排是每天有藏文和數學課,隔天有語文課,週一週二有英語課,每週還有一堂電腦課。小姑娘說她長大後想教學生語文,「因為這裡的很多人只會說藏語,我想教他們說漢語」她說,「內地有很多美麗的景色,我很想去看看。」

        達賴喇嘛和一些西方人士對此會作何感想呢?在他們看來,推行漢語教育是對「西藏文化的破壞」,而西藏的開放將導致漢族移民大量湧入,最終將「淹沒」西藏獨特的文化。但由此是否可以得出每週兩天上英語課也是對「西藏文化的破壞」這一結論呢?

        2010年,有685萬人次的國內外旅遊者到訪西藏,人們被西藏獨有的文化符號——唐卡、藏餐、藏戲、藏醫、音樂等吸引,也將這些元素帶到更廣闊的世界。在擁有幾億觀眾的央視綜藝節目「星光大道」上,年輕的藏族歌手三木科、雲丹久美獲了獎,另一位藏族歌手旺姆還擊敗大批的競爭者,奪得了2009年度的總冠軍。他們表演的主要是藏族的傳統歌舞。

        北京和上海的書店裡,六世達賴喇嘛倉央嘉措詩集的漢文譯本被擺在暢銷書的顯眼位置,關於他的傳記至少已有6個版本。以他詩歌中的人物命名的藏式餐吧「瑪姬阿米」在北京有兩家店,不僅藏族人,而且很多漢族人和外國人,來到由唐卡、轉經筒和藏式壁畫裝飾的這家店裡吃糌粑、喝酥油茶。

        在拉薩市場上,早已有了即溶的酥油茶飲品,以適應年輕人快節奏生活;跋山涉水去拉薩朝佛的人用太陽能電池板發電,用於晚上照明;科研部門開發了新型帳篷、可擕式太陽能電視機,讓牧民在保持遊牧生活傳統的同時提高生活品質;網路上,傳播藏傳佛教的博客、網站、微博比比皆是。

        「吃得太好」現在也成了一些西藏人需要注意的問題。為了預防和治療脂肪肝、高血脂等「富貴病」,越來越多的西藏人重視鍛煉和飲食規律。拉薩市民多吉得了脂肪肝之後,現在每天早上堅持在布達拉宮下面跑3000米,然後回家洗個澡再上班。

        由於青稞製成的糌粑富含β-葡聚糖,具有降血脂、調節血糖、調節腸道和提高免疫力等保健功能,於是一些藏族人開始回歸傳統,將糌粑等傳統藏族食物作為主食。拉薩市民羅布現在早餐和晚上吃的都是糌粑。「雖然味道有點單一,但是為了健康,必須管住自己的嘴巴。」

        2010年,拉薩牌啤酒銷售額近4億元,主要在自治區內銷售,按照西藏300萬人口算,人均消費拉薩啤酒近140元。這還不包括嘉士伯、百威、青島等其他品牌在西藏的銷量。

        在這個iPhone已經開始流行的地方,藏語言同樣面臨大量新詞外來詞如何表達的難題,傳統民居使用的精美木雕正在被塑膠製品替代,格薩爾王傳說唱藝人發愁找不到好的傳承人,一些年輕人浮躁不好好學。

        但最大的難題,還是怎樣加快經濟發展,改善人們生活。西藏仍然是中國最落後的省區之一。雖然,拉薩城裡的小汽車數量每天以75輛的速度增長,但是,在位於農牧區的曲措小姑娘的家裏,也只是去年才通上交流電,她還住著13年前蓋的土坯房。

        2010年,西藏的農牧民人均純收入達到4138元。這與「十一五」末中國農村居民人均年收入為5919元還有相當差距。

        西藏自治區社會科學院當代研究所所長仲布•次仁多傑認為,西藏需要進行「跨越式」的發展。在這個過程中,不光西藏,任何一個民族的傳統文化與現代化都有如何協調的問題。西藏的發展要有現代思維,包括要考慮如何接受科技。

        在一次回答法國學生的提問時,仲布說:「你們法國人過著現代化的生活,為什麼我們西藏人就要生活在博物館裡呢?」
(新華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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