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人迷上包青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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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法國人編劇、中國人繪製的《包拯傳奇》,去年在安古蘭國際漫畫節上引起注意。《包拯傳奇》預計出版九卷,其中前三卷已在法國取得巨大成功,並一舉闖入法國暢銷書排行榜,於是黑臉包公在法國紅了起來。這讓人想起60多年前走紅的狄仁傑,荷蘭漢學家高羅佩(Robert Hansvan Gulik)的小說《大唐狄公案》讓狄仁傑成為第一個在西方成名的「中國偵探」。
《包拯傳奇》中這位熱愛生活的包拯也讓人聯想到喬治‧西默農(Georges Simenon)筆下的偵探馬格雷探長——喬治‧西默農是《包拯傳奇》的法國編劇派翠克‧馬提喜愛的偵探作家。
但《包拯傳奇》不是高羅佩的狄公,不是馬格雷探長,也不完全是中國的包公,他們都綜合影響著《包拯傳奇》的作者,讓我們看到一個特別的包拯——他是一個宋代偵探,長得一臉正氣,偶爾還會冒出一些法國人的想法。
《包拯傳奇》的法國編劇派翠克‧馬提說,包拯的使命是伸張正義並且展示當時法律的局限和社會機制的漏洞——這讓人對《包拯傳奇》產生社會學、政治學方面的期待。有時,尋找作品內部隱藏的線索比作品本身更有意思。
東方在西方:《大唐狄公案》和《包拯傳奇》
在《包拯傳奇》問世之前,判官狄仁傑在西方享有盛名,被稱為「東方福爾摩斯」,他是高羅佩流傳甚廣的小說《大唐狄公案》的主角。高羅佩來自荷蘭,據說是因為小時候看花瓶上的方塊字而迷上東方文化的,後來作為外交官被派駐重慶,娶了中國太太,愛上了川菜、書法、古琴,甚至在其作品中喜歡將中國稱為「吾華」。
1945年,高羅佩到重慶時,外國偵探小說已經在中國很有市場了。商務印書館在1914年便出版了《歇洛克奇案開場》,由林紓翻譯,譯文洋溢著林氏的福州口音。在高羅佩看來,不僅福爾摩斯並不高明,翻譯也不夠令人滿意。他覺得「吾華」的偵探更高明,於是著手將案頭的清初公案小說《武則天四大奇案》翻譯成英文,之後以狄仁傑為主角寫成了135萬字的《大唐狄公案》。這本書在西方讀者心目中影響深遠,還被選為大學讀物。
偵探對偵探:喬治‧西默農和包拯 《包拯傳奇》的編劇派翠克‧馬提喜歡偵探小說,但是不太喜歡雷蒙德‧錢德勒式的硬漢小說,他喜歡的是比利時作家喬治‧西默農,所以,《包拯傳奇》中這個宋代的判官更接近于喬治‧西默農筆下的馬格雷探長。 「陰冷的天;憂鬱的雨;法式美餐;滋滋冒氣的咖啡壺;沾滿泥濘的鞋底……」與硬漢小說不同,西默農的偵探小說中儘管有冷雨,但不是打在偵探孤獨的帽沿上,在一個陰冷的晚上,至少還有燉兔肉之類的熱飯菜。偵探不是在柏油的窮街陋巷奔走,而是經常雙腳沾滿泥巴走在鄉間小道上。相對於硬漢小說中孤獨的偵探,馬格雷探長要家常而且可愛得多。馬提說,西默農筆下的馬格雷探長每到一個辦案的地方,都會給太太打電話報平安。他長著雙下巴,微胖,路人甲的外形為他辦案提供了有利條件,他的辦案過程就是不斷地與被害人的親戚、傭人、計程車司機、店員,甚至是郵遞員聊天。在西默農的偵探小說中,通過這些人物敍述展現了一個廣闊的社會圖景。 馬提希望自己的《包拯傳奇》同樣擁有這樣的視野。在《包拯傳奇》中通常有兩條情節線索,一條是上層人士的政治鬥爭,另一條則是下層販夫走卒的詐騙、凶殺案件,在故事進行到最後時,這兩條情節線會交會在一起,展現一個社會內部完整的權力運行及其影響。故事最終的走向也是喬治‧西默農式的人道立場:以身試法的個體也有無奈之處,利益運作背後的社會機制更值得反思。馬提說:「包拯的使命是伸張正義並且展示當時法律的極限和社會機制當中的漏洞。但包拯不是格瓦拉,也不是政治家,他是一個執法者,社會機制改革還是要由當時的皇上仁宗來進行的。」 偵探多數比較不爽,個人生活一團糟。馬修‧斯卡德先生嗜酒如命,福爾摩斯先生沉迷於嗎啡。馬提塑造的包拯倒是無不良嗜好,至少他與馬格雷探長一樣正常。他也不是一個在公堂上拍驚堂木的無聊判官,馬提說包拯擁有豐富的內在情感,在《包拯傳奇》中,有相當一部分內容是表現他脫下官服之後的生活,比如他比較熱愛在後院與朋友吟詩唱和,也熱愛美食。馬提猜想,包拯很可能比較喜歡吃肉粽——馬提去過合肥和開封,那裏分別是包拯的家鄉和做官的地方,這兩個地方的肉粽給馬提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包拯傳奇》中的包拯擁有父親式的慈愛,是書童包興的人生領路人,這個衝動、機智,偶爾會幹蠢事的十多歲孩子的成長貫穿了整個《包拯傳奇》。本書的出版人徐革非女士說,除了包拯之外,他的手下人物展昭、公孫策、包興、王朝、馬漢等人都有機會成為核心人物,《包拯傳奇》展示的是豐滿的人物群像,而不單是一個個人英雄主義的宋代偵探。這一點有別於美國的「驚奇」漫畫的那套超級英雄路數。
法國包拯與中國包公 在動筆寫《包拯傳奇》前,派翠克‧馬提曾去開封的包公祠搜集資料,當地的管理人員告訴他,根據史料考證,包拯其實是個身高1.62米的白面書生。但是在《包拯傳奇》中還是維持了包拯的一貫形象——一個威武、高大的黑面判官。因為考慮到將來在中國出版的可能,做一個顛覆形象的嘗試是冒險的,尤其作為一個由法國人演繹的包拯。刻板印象與真實歷史之間的錯位一直存在著,一般的文學和影視作品都會順從於看客的需要。就像狄仁傑在歷史上是個孔武有力的男子,而在世人心目中,他一直是個撚鬚的清瘦讀書人。 派翠克‧馬提說,儘管在外形上保留了包公前額的月牙,但是,《包拯傳奇》肯定不會讓包拯憑藉這月牙跑到陰曹地府去抓惡人,中國探案傳奇的光怪陸離不 會出現在漫畫中。高羅佩在《武則天四大奇案》的翻譯序言中,表達過中西方的這種差異:「中國人期望著看到罪犯被處決的詳細描述,中國作者常常會突然插入罪犯死後在陰司所受的懲罰。這樣的結尾滿足了中國人的正義感,但卻讓西方讀者驚訝不已,他們並不認同讓一個已經認錯的人萬劫不復的做法。」 打動馬提的是包拯故事中的現實性,馬提說,宋朝作為一個高速發展的社會,內部包含了許多矛盾和衝突。在《包拯傳奇》中,馬提寫到了這樣的情節:權勢階層為了修建「新城」,脅迫百姓搬家。他說,這樣的事情在全世界都有發生。包拯在對抗特權階層中所展現的正義感尤其讓馬提印象深刻,「這不是現在最缺乏的嗎?法律並不是平等地適用於所有階層。華爾街讓世界經濟陷入麻煩,卻未受到任何懲罰。我們需要像包拯這樣的人出來匡扶正義。」
更為重要的是,包拯是一個戰勝了人性弱點和掙扎的人物,他將自己犯案的侄子處死。他與皇帝的關係也很好,宋仁宗在他死後,還親自去他府上憑弔,他在權力運作中算是成功的。馬提用他所瞭解的歷史知識解釋包拯這個人物時,使用的是他的角度,或許更深刻,又或許更簡單,這些都是《包拯傳奇》的有趣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