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楊心韻(首屆陸生,輔大德文系)
「陸生」,一個帶著微妙又濃厚政治色彩的詞,當我們談及它,總是無可避免地談起政策、權益,陸生因此從一種身份發展成為一個難以撕下的標籤。我們太過關注其出身,卻疏忽了當下他作為學生的身份,以及那個同樣值得探討的、隱匿在後的生活本身──異鄉求學者們,由少年一步步走向青年的人生歷程。
追尋前人腳步 離開過去的自己
林明超高中念的是文科班,一直以來都比較偏愛文史類科目,他在中學時代閱讀的書籍中認識了一些早期民國人物,並十分欣賞。而這其中許多人在戰後抵台,台灣作為他們最終的歸宿,在文化上也有所傳承。他說起四年前那個夏日,一切都有些倉促:得知可以報考台灣院校時,距離申請截止只剩下一天時間,而當時關於台灣就學的資訊寥寥無幾。林明超覺得他能順利來台,也要歸功於他本人對台灣的嚮往,以及由此而生的強大意願。他告訴我,當時曾邀請一位同樣喜歡台灣的朋友一同報名,但是那位朋友覺得成功的機率很小就沒有申請,最終與台灣失之交臂。
有人說首屆來台陸生像是烈士,這個詞似乎太過榮耀,我更願意說首屆陸生中有很多勇士。在資訊不完備的當時,去往一個只出現在歷史書和影視劇集的地方,究竟是帶著何種心態呢?林明超給出的一個答案似乎能夠解釋:「可能因為父母職業的關係,一直以來家庭教給他的觀念都很中規中矩,中規中矩也挺好,但我可能就會叛逆一些,想要去突破些什麼。」台灣作為他嚮往之地的同時,也是一個遠離父母、遠離家鄉的陌生地,林明超選擇主動走出十幾年來的舒適區,以尋求自我的突破。
多元價值衝擊 不再以是非對錯評定
大約兩週前,我再一次約訪了林明超。在初訪後他對內容有些顧慮,也擔心自己有些懶散的回答使得我無法書寫出足夠的文字,我提議道,可以再訪問一次。他回應說上一次自己還遲來了些,這一次又要補訪,實在很麻煩我們。我笑說不要有那麼多顧慮,這一次不需要攝影也不需要錄音,當做是朋友聊聊天就好。
我們約在信義區一家新開業的小酒館,那天是週五,台北五月的夜晚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他穿著T恤長褲,沒有揹包,也沒有帶傘,雨下得有些大了,但腳步卻是不急不緩的,好像不會被雨水打擾的樣子。我們終於在巷子里找到去處,他告訴我這家店翻修過,以前也是一家酒館,你看櫥窗上的畫紙都沒有換。因為還在試運營期,客人不多,整體環境安靜得有些出乎我意料。他說他閒暇時時常這樣度過,並不是一群人很熱鬧地玩樂,也沒有明確的目的,一個人或者和朋友坐在安靜的地方,閒聊或放空,他便很喜歡。我想到他先前說的,想回大陸開一家餐館或酒吧的想法,覺得有些適合他。
我試圖讓林明超總結一下他的大學四年,他半開玩笑地說,大一大二的時候很積極,各個活動各地組織到處跑,想做些爭取陸生權益的事情,到了大三大四就會這樣耍廢啦。我問及他當初參與銘傳大學陸聯會的事,他有些感慨:「我們第一屆陸生中有許多很積極的人,大家來自不同學校也會不時聚在一起談論一些議題。後來一屆一屆下去,學弟妹中這樣的場面已經很少見了,現在的陸聯會更多的是作為一個大家相互認識的渠道。」
我想到了自己身邊的陸生學弟妹。在當下,兩岸的隔閡依舊很深,他們也同我們一樣會遇到一些不友善的對待,或是意料之外的難題,但是卻比我們多一種選擇──有問題可以找陸生學長姐聊。我們成為了有經歷的學長姐,那些關乎陸生身份的難題,他們正在面對的、即將面對的與我們如出一轍。我們也成為了某種程度上的庇護所,而他們很快建立起了新的舒適區。
我想起當初有人問我為何來台時,我說因為我們是首屆,有一種開闢「新大陸」的意味,如果台灣換成香港或者其他地方,可能就會有別的考慮了。我是為了感受全新的事物──哪怕沒能料及那更多意味著不適的衝擊──才來的這裡,我甚至於將其視為一種開闢,那麼後來的人走這條已印有足跡的路,障礙越來越少,也是必然。
新聞應是揭開事件本質 而非為博取眼球淪為獵奇
作為新聞系的學生,林明超這樣總結他在專業學習上的收穫:「我認為傳播學院的學生除了學習專業知識以外,還學會了靈活處理事情的方式,以及一種揭開事件本質的能力。」而他所指的「揭開事件本質」,若說正是台灣主流新聞媒體所背棄了的事,也並不為過。
他談及淡江大學陸生參選學生會會長一事時表示,媒體無論是正面的還是負面的都不該去炒作:「學生會會長只要是本校學生就可以了,並沒有規定只能是本校的台灣學生。媒體獵奇才會去無謂地誇大,最後製造出一種族群對立的現象。」而問他為何媒體會有如此的誇大行為,他則將此歸因於兩岸之間了解和溝通不足,「這使得台灣一直對大陸有一種獵奇心理,而媒體報導大陸新聞時總是很聳動、誇張,這恰恰是在迎合大眾的口味」。
如此看來,台灣的新聞媒體與社會大眾似乎陷入一個僵局,亦或是正在進行一場惡性博弈──操縱對方又同時被操縱:民眾由於缺乏了解與溝通而產生獵奇心理,媒體為了收視率或銷量通過誇張的表述去迎合民眾,民眾的獵奇心理被滿足,媒體獲得關注和商業利益……彷彿一隻貓好奇地追著自己尾巴的場面,循環往復無法停止也沒有答案,而結束這一切荒誕的方法大概是拿著鏡子、讓貓認識到身體與尾巴的關係吧。而媒體本應當擔當這個鏡子的角色,它實質擁有這種資格和權力。
媒體也應明白自身的社會職責,而非現在這樣淪為政治工具或是純粹的商業機構。林明超說:「媒體可以去滿足民眾的心理、可以去追逐當下大眾的欲求,但同時媒體也可以去引領。相比較而言,前者就顯得非常方便,而且有很大的商業利益;後者付出就比較大。」
而對於林明超來說,新聞專業在某種程度上能貫穿他未來生活工作始終。「相比別的專業,可能這個專業的學生具備的靈活變通能力更強。未來能從事的職業有很多,但我想無論何種職業,在變通的同時我會守住心中的底線、記住自己的初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