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獎︰黃郁維(台北大學∕都市計劃研究所)
灣灣:
收到妳的信,我真是嚇一跳。這幾年來,一直希望聯絡妳,卻找不到有效的管道。我曾經期待 Facebook 的推薦好友有一天出現妳的名字,卻始終等不到。在被工作煩得力不從心時,突然在信箱收到妳發來的 e-mail,我好高興!迫不及待地看完妳寫的信之後,看來這幾年妳在太平洋另一岸過得還可以,我就放心許多。
妳說最近有朋友邀請妳參加當地「台僑」的「中台關係讀書會」(說真的,我很遺憾妳用了這兩個詞),因為妳長年不在台灣,所以想問問我的看法。
我躺在床上回信給妳,想起好多以前的回憶。我們從小就是鄰居,甚至從幼稚園到高中都超級有緣地在同一個班級。我記得我們以前常坐在隔壁,不是隨意塗鴉、傳傳紙條,就是做著白日夢。我們無話不聊,但就是不談「政治」。直到1996年(我們是小學四年級嗎?)大陸試射導彈,聽父母說「飛彈危機」情勢嚴峻,我們突然多了一個話題:「共匪」很可惡!妳跟我說,因為「共匪」整天想打我們,所以最討厭「中國」,當時我好像也同意吧。妳記得嗎?我們兩個小鬼,當年把作業簿後面的「做個堂堂正正的中國人」,都改成「做個堂堂正正的台灣人」。呵,現在回想起來,我們也太「政治早熟」了吧。
升上國中之後,可能是中國歷史地理要背的東西太多,妳說妳比較喜歡讀外國史地,很討厭中國。在高三的某一天,我信誓旦旦地跟妳說我一定要考上某校某系,妳卻淡淡地跟我說妳要去美國讀書了。妳說,美國什麼都好,而且是民主的模範生,美國一定會保護台灣;妳也說,妳父母希望妳能長期留在那裡,最好是辦張綠卡,把他們也接過去。聽妳說完之後,雖然依依不捨,但我當時也覺得美國是「天堂」,所以很替妳高興。
現在妳告訴我,妳畢業之後一直找不到工作,但還是相信美國是「天堂」。妳說妳的同學畢業後都去「中國」就業,但妳絕對不會選擇這條路。但妳信裡卻沒告訴我,為什麼妳會這麼想。
我們分隔這麼久,妳的想法我已經不太理解了。不過,我還是想坦白地告訴妳我的想法。我的確討厭過「中國」。但這幾年以來,我看的書多了,知道了很多課本沒寫的歷史,也常常到大陸去旅遊,認識很多大陸的朋友。我漸漸覺得,過去我被一群政客給綁在這個島上,我的世界觀,我的想法也被他們的束縛起來。我想掙脫,我想認識那個「水深火熱」的大陸。
我常在想,如果不是外力的介入,大陸跟台灣應該是和樂融融的一家人吧。這幾年來,過去那個被我們視為落後、封閉的大陸,經過「摸著石頭過河」的前進,已經昂然復興了。而我們在台灣,還是為藍綠而爭執,為政治人物的性別認同而八卦不休。看著每晚八、九點開始的政論節目,轉來轉去,雖然不同電視台隨著立場的差異而針鋒相對,但我覺得心力交瘁,這些政客、這些名嘴其實都一樣,哪有人真心誠意為人民服務呢?
信寫到這裡,我猜妳會跟我說,既然我厭惡島內政治,不如到美國尋找淨土吧。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訴妳:絕對不會!當然,我以前也是做過美國夢。但從美國無由入侵伊拉克之後,我開始認清那個自豪於「民主」、「自由」與「人權」的世界警察,是如何一手揚舉著正義的大旗,另一手老是做著令人作噁的勾當。尤其當山姆大叔對兩岸問題指指點點、上下其手時,我更是無法忍受。
拉拉雜雜跟妳說了這麼多,不曉得妳聽不聽得進去,不過這就是今天我們面臨的真實狀況。今天的中國當然要成長、要發展,但絕不是吸吮別人的血淚而茁壯。中國應該走一條自己的道路,對內和諧、對外謙卑,先學會尊重自己,別人也就會尊重我們了。
灣灣,不管妳想不想當個中國人,但我們的祖先確實從那塊大陸渡海而來,我們與大陸有著共同的文化以及歷史經驗。雖然發展的道路不同,在生活上也有著不同的習慣,但是這些總不能當成分斷的理由吧?就像台北和台東也有差異,但沒有人會說台東人不是台灣人啊。
或許妳可以建議妳參加的讀書會,先從中國近代史的書看起。一旦認識了兩岸在近代歷史的苦難,也才有基礎來談論兩岸關係的發展。我想,不管未來兩岸如何發展,至少「和平」應該是這半個世紀以來,兩岸民眾最重要的一課。沒有和平,我們只會把大量的資源投入對立與較勁,妳想想,這樣真的是為下一代好嗎?這一條和解與和平的道路可能艱辛,但我們可以先從認識對方做起,放下仇恨與成見,互相到對岸走走,真誠地與對方聊聊、彼此學習與理解。中國花了三十年「摸著石頭過河」,沒什麼比這個更困難的吧?
我想,政客在噴口水時,我們可以閉起眼睛;政客在製造仇恨時,我們可以摀起耳朵。但是,面對那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大陸時,我們應該睜開左眼、豎起耳朵,這樣對你我都是好的開始吧?灣灣,這些話或許對妳很刺耳,但我衷心希望兩岸從和解走向真正的和平,希望這一天不會很遙遠。
灣灣,如果有空的話,回來故鄉台灣找我,我帶妳到處轉轉,花蓮、台東、綠島還沒去過吧?如果妳的時間充裕,我更希望帶妳去「中國」走走。明天還要早起上班,就這樣吧,再聊。希望趕快收到妳的回信:)
祝 好
維維 7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