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和謝雪紅在一起的日子(2)

■ 訪談紀錄／吳國禎（北京清華大學物理系台籍教授）

【作者按】滯留大陸的老一代台灣人，口述當年（四〇年代末）在台灣和大陸的經歷，很能真實反映那個年代的台灣情況和兩岸關係。這個對於我們後生者理清真實的兩岸關係的來龍去脈，是很有助益的。幾年前，我特意給一位曾和謝雪紅相處過的台灣老人做了口述，現在分4期發表出來，和大家分享其中的淚和血。

在舊台共年代，蔡孝乾是中央委員，謝雪紅為候補中央委員。舊台共被日本當局破壞以後，蔡就離開台灣、去了大陸，參加過長征、到過延安。為此，謝雪紅在台灣指其沒有留在台灣堅持鬥爭，把蔡給開除出了黨。蔡孝乾是1946年7月才回到台灣，任地下黨台灣省委書記。他在上海準備返台時，吸收了吳克泰和蔣時欽兩人入黨，帶回台灣（蔣是蔣渭水的兒子）。蔡對過去舊台共的一些成員，認為有些歷史問題複雜（指舊台共被日本破壞逮捕後，是否有「轉向」的問題），是否可靠，還得重新入黨。蔡也不主動和謝雪紅打交道。在台灣時，蔡孝乾也曾要謝雪紅重新入黨，但為謝所拒。謝以為她已是黨員，何須再入黨呢？（謝雪紅和蘇新分別於1948、1949年在香港又入了黨。）舊台共的蕭來福、潘欽信就和蔡多有接觸，以後他們就加入了蔡的地下黨系統。所以，台灣雖有地下黨，但因為這些歷史原因，也就不能說是一個「一統台灣」的地下黨系統，可謂各有山頭。蔡以後派蕭、潘到香港參加學習班。蔡被捕叛變後，「統廖（文毅）」（見後）也沒有成功，謝就指不承認蕭、潘的黨籍身份。以後，潘到上海，謝且指其為台獨分子。這些都是後事。

228事件爆發時，謝雪紅在台中出面領導群眾（還有楊克煌、李喬松、謝富等）圍攻市府部門、兵營，奪了武器。以後，大家推舉一個日據時代從過軍的人出來領導武裝力量，謝等所領導的武裝力量反而被剝奪一大部分。以後，國民黨部隊來了，武裝力量寡不敵國民黨軍，紛紛潰敗，只有謝領導的二七部隊還能堅守，但也只得退守埔里，最終失敗了。謝雪紅經過霧峰，終於逃到左營，在1947年的5月買通關係，搭國民黨的軍艦（當時國民黨軍很腐敗，也搞走私等活動。幫助謝乘船的人是一個國民黨軍人的弟弟。此人，以後被他的哥哥檢舉而被槍決了。）經過廈門、上海，以後就到了香港。

話說我離開台灣到香港碼頭時，正好遇到蘇新。通過蘇新，我就和謝雪紅、楊克煌見面並參加各種活動。早先，蘇新到香港時，謝雪紅先派周明和他談，覺得蘇新還可靠，就接受了蘇新。當時台灣地下黨屬華東局，而香港則屬南方局，二者之間的關係似乎並不通暢。所以蘇新雖然是日據時期台灣共產黨的老黨員了，但是到香港後也得辦重新入黨。當時，為了在台灣有利於繼續發動群眾、反對貪污腐敗的國民黨專制政府，感到總不能用中共的名義，就想到用「台灣民主自治同盟」的名義以為號召，並得到華東局（有一說為上海局，1949年5月解放以後改為華東局）的批准。當時，局勢很紛亂，也沒有成立儀式的種種。就組織活動言，主要是1948年以後的事了。

228事件以後，我們在台灣事實上已沒有什麼可立足之處。台盟的總部宣傳上說是在台灣，其實說是香港的支部倒才是主要的所在。當時，謝雪紅任主席，楊克煌負責總務，蘇新負責宣傳，我則負責組織的工作（我當時尚未入黨）。此外，還有劉雪漁、陳金石、丁光輝（當時尚未入黨）等。當時，還弄了個「台灣出版社」，主要出版一些刊物、文宣材料，如出版了蘇新寫的《台灣二月革命》等書。蘇新是個才子，腦子很好，文筆也好，性格上像個書生不會鑽營。他寫的這本《台灣二月革命》，很系統地介紹了228事件前後台灣在國民黨統治下的局勢，也總結了228事件的失敗教訓。書中還特別指出台獨的危害性和危險性，以及台盟要為之堅決鬥爭的決心。這本書以後成了研究台灣228前後那段歷史的重要文獻。

當時台盟剛成立不久，人力財力都很有限，經常是一面出刊，一面募一些款。其間，廖文毅、陳金石、石霜湖都曾經出過錢助過力。另外，我們還得到過一些在港華僑的大力資助，「患難見真情」，這些華僑有參加致公黨的，他們非常同情台灣的反蔣鬥爭。為了長期的財力問題，楊克煌想到成立一個基金會。於是讓我說服了葉仁義出來主持工作。基金會成立後，我們就買了條船，在沿海一帶搞生意。但後來該船出了意外沉了海，這事也就沒有結果。我當時負責組織工作，主要做在香港台灣人的工作、發展組織。但這事也是艱苦的，因為在香港的台灣人也不多，而能有革命認識覺悟的就更少了。

台盟那時是「缺人，沒錢」。這段時期，對我們來說確實是很困難的：離開台灣、亡命他鄉，像是虎落平陽，有志難伸。雖然如此，大家處在逆境也沒閒著，努力工作。一方面，人人剛逃離台灣，安全問題格外慎重，謝雪紅在香港時的居所就很秘密。我們個別見面的機會很少。只有在開會時，或是一些民主黨派成員聚會時才見面。反而，我和楊克煌、周明見面談話的時間多。這個居所是接運從台灣逃出的地下黨同志，並負責把他們送往解放區的據點。當時，我們和台灣的聯繫自然也是想方設法，透過各種關係秘密進行。身處地下工作，大部分的事情都不能公開做，找人如此，寫文章、出版宣傳刊物往台灣送，也都只能暗地裡費盡心思地做。就此而言，謝雪紅也是能幹，她能將身處困境的台盟料理得讓外人看起來有模有樣，具有一定的聲勢，也是難能可貴。（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