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施善繼

2018‧6‧8好睏

採購兩人份日常食用的水果，隨機隨遇並不拘泥，一般而言菜市場攤販比附近幾家超市較為多元多樣。想買漂亮上眼的，七點走一遭菜市，有些攤貨鋪就好了，有的才正開箱掀蓋露出俗稱籠面的碩果。開市的價格秤重從清早賣到近午，收攤前論堆論盤賣，卻也沒有便宜多少意思意思，多數的攤販要付攤租，攤租便讓買水果的顧客付了。攤子若擺在租房內的前庭，攤租說得過去，有些攤擺在門窗前或側牆邊的水溝沿，公共空間屋主憑什麼收租呢？台灣人嗜財如命病入膏肓沉疴難癒。

電視屏幕里的男女政客們，三天兩頭吃玉荷包、吃愛文芒果、吃香蕉，他們吃的特選與神案上的供品均經細挑，政客的吃物更勝一籌，他們一律免付費，吃完只要對著鏡頭皮笑肉不笑，鏡頭移開了再擦拭嘴巴。

豐收總是農戶衷心期盼的佳音。當一名忠實的消費者，在消費末端，能以持平的買價購物，保持日常預算，祈求農產平穩善莫大焉，寄望不歉收上天卻不必然垂憐。偏偏豐收了，果農反而叫苦連天愁眉苦臉。

豐收的愛文、香蕉、鳳梨，卻享受不到他們低廉的甜美。台灣奢豪的中間剝削名聞南北二路奈何，人人歷來相安無事，有關各方鎮定麻痺拚足張力。

拜豐收之賜，僅僅買到一次一斤6元的香蕉，與兩個削皮50元的鳳梨，並沒有意外的受寵若驚，豐收話題的延燒有時而盡，復歸平寂以待來年。

豐收算是一句好話，不見得彰顯成一樁好事。豐收給農戶帶來始料未及莫名其妙的困擾與憂傷，控量生產也許比較好睏。

2018‧6‧19非法的盛宴

17世紀迄今四百年，昔日陸陸續續非法登陸美洲，滅絕更早原住的居民。建立所謂的合眾國，400年已把漫長日日夜夜的種種非法，坐實成了睥睨世界分分秒秒的樣樣合法。

非法的神話明目張膽，合法的神話明火執仗。星條旗的星星裡，那一顆是印地安星，那一顆是愛斯基摩星，那一顆又是卡納卡星。星條旗的旋律漏植了這三顆星的亮光，這三顆星齊聚在星條旗桿上方，無時無刻隨風璀璨。

非法移民後裔儼然建起看似合法公民的帝國，但所謂的合法裝扮永難掩飾不了非法的真實本體，就在此刻北美帝國領頭，居然對入境的難民以非法移民的罪名關押，並讓母子分別囚禁骨肉分離。這樣一幕非法的人倫悲劇，正被置於北美帝國的某個角落。非法的盛宴隱隱哭泣，非法的盛典嗚咽時斷時續。

2018‧6‧22鬼畫符

香港特首林鄭女士去巴黎，用她帶著粵語腔的英語，推銷即將開張運營的粵港澳大灣區，致詞流利效果鮮明，在法蘭西境內半官方場合，若使用法語，法國佬許會意外如獲至寶，投給林鄭不期然而然會心的微笑。

香港歷史的原因，自然長期習慣使用粵語，生活中暢行無礙。在英國殖民統治下，第二種語言亦即英語。地名與街道名幾幾乎英粵對照，外來的旅客入境隨俗，不用半天光景，也就熟識如晤包準不誤。

普通話常常往往詰屈聱牙，只好脫口英語來輔助，再加上中文筆談，雖不總能得心應手，但碰上了，情之所至金石為開。藍領詩人鄧阿藍，半句普通話都不行，他的字體也潦草難讀，寫滿一張紙歪歪斜斜七顛八倒，猶如鬼畫符。

2018‧6‧24《行徑》

有無罹患所謂的癔症，没有誰自己知悉清楚，都要到了舉止殊常臨界規範，異樣的眼光從某處投射回來，如此多餘的示警，不見得產生應有的效應，於是癔症蔓延成習，人人歇斯底里面面相覷。

同理，夢遊便不必然發生在熟睡時刻，夢遊的囈語伴隨行旅無遠弗屆。以正在琉球夢遊的岩里政男君為例，他說的每一句皆係囈語，他從前在小蔣面前説過句句囈語。他的一生可以濃縮成一句囈語，一句囈語又可以稀釋成一套上通天文下達地理的囈語全集。

囈語出自福星之口，因此凡是聽見囈語的耳朵，幸福會源源不絕接踵而至，春去秋來速度須要耐心等待，幸福它會輕輕地不經意間放閃，幸福最愛夢遊。

幸福叩門前，讀故友商禽寫的一首散文詩：

           行徑     商禽

        夜鶯初唱的三月，一個巡更人告訴我那宇宙論者

        的行徑；想起他日間拆籬笆的艱辛，我不禁哭了

        ：「因為你是一個夢遊症患者，你在晚上起來砌墻，

        却奇怪為何看不見你自己的世界……」

2018‧6‧25寄語

「一路走來非常不易，拖著我們後腿的歷史和舊習，有時蒙蔽了我們的眼睛， 阻擋了我們的路，但我們戰勝一切走到了這裡。」金正恩在新加坡説。

 上面這些話語，聽得出來，出自一位寒帶的訪客從老遠的地方，專程飛到幾近赤道的熱帶，裊裊餘音瀰漫迷離微細的溫熱潮濕。寥寥幾句，說給相約會見，世界警察頭頭72歲的金髮老人。

八零後34歲的青年接手，領導一個實行社會主義體制的國家，難以想像委實不易。朝鮮戰爭結束68個年頭，朝鮮仍然處於韓、日、美的軍事壓制包圍中，却也保持正常呼吸不畏窒息。正是因為擁核，獲至一定的平和與安定，教育、醫療、住房納入社會福利體系舉世珍稀。步步為營，與國之重臣縝密商議，輕忽不得，體制一經調整，必如脫韁野馬無緣回頭，藍天白雲與綠水青山不應僅僅遺存於紀念冊或風景明信片的小小框框。

祝願朝鮮半島復歸統一，那個光明昂昂的日子快快來到。

2018‧6‧26奇譚

Ｔ大醫學院，為他們的洗腎單位鬧人命，開了個致歉會。席上一位著白袍者發言，轉述他曾聽聞有某位下野的總督領導，生飲大台北區的自來水。大台北的自來水有人生飲，暗示品質優絕，不妨藉機在這個場合宣告，插播搞笑。洗腎單位的管子儘管發生人為錯接，然而大台北水龍頭供應的自來水無比甘美。怪論翩翩，奇譚躚躚。

「我還記得先前的醫生的議論和方葯，和現在所知道的比較起來，便漸漸的悟得中醫不過是一種有意的或無意的騙子，同時又很起了對於被騙的病人和他的家族的同情⋯⋯」（參見魯迅《吶喊／自序》）。

魯迅先生無緣看到，意大利導演安東尼奧尼，1972年攝製的紀錄片《中國》。那部影片在第13分至21分的8分鐘裡，紀錄一位青年女工剖腹生產的精簡過程。剖腹生產取嬰，醫務人員操作針刺麻醉鎮痛下半身，產婦在清醒的狀態下與陪產的愛人談笑風生，手術進行約半小時，胎兒平安哇哇大哭。針麻這項技藝乃吾族古代先祖的創造，屬中醫一系，75％的初級麻醉用得上。安東尼奧尼拍攝這部影片的年份，「文革」正在進行。

魯迅曩昔基於中醫的耽憂，致他將一生健康的命脈委由西醫看護。台灣自日據以來，時至今日西醫全面覆蓋。西醫盡責照顧之餘，兼也逗些怪論以及奇譚。